第14章
元煊眯眼,那衣服分明就是侍卫的衣服,瞧着或许就是广阳王那些散逃的侍卫。
“审了吗?”
“属下无能。”侍从闻言低头有些羞愧,“审问不出来。”
元煊摇了摇头,“搜完身押回去吧,这事儿只怕最后是个糊涂账。”
鹿偈小声询问,“这事儿本来就冲着您来的,那熊罴发狂,我们也很危险,您还救下了广阳王,怎么看也不是您所为,为什么不能直接唤人过来彻查呢。”
元煊开口说道,“素来北地与蠕蠕交战,也只能击退,不能一举歼灭,此事是同样的道理。”
这话乍一听有些没头没尾,鹿偈却很快想明白了。
两军对战,寻常人只听一耳朵输赢,却不知这背后赤地千里几度兵马,能够保住边镇安宁已经是万幸。
“我幼时也曾经问过我阿爷为什么只是击退,不将那些抢劫的都杀了,我父亲说是,军粮、兵马、天时地利,都没到叫人覆灭的地步,是这样吗?”
元煊闻言欣慰一笑,“你很聪明。”
但该找回的场子她还是要找回来的。
日头西斜,到了清点猎物的时候,元煊的猎物数量和质量一骑绝尘,力压前朝多名官员,自然也包括穆望。
原本还有个常年在外打仗的广阳王能与她一战,可惜中途就出了事,歇着去了。
太后很欣慰,“熊罴难猎,我瞧顺阳这孩子很好,我大周贵女,就该这般烈勇。去将这次头名的彩头拿来,顺阳,你还想要什么?”
不等顺阳上前答话,有人倏然开口,“听闻,广阳王受伤,便是因为一只熊,难不成,就是顺阳长公主猎的这只吗?”
说话的是高阳王门下之人,虽只开了个头,周围大多听出了要为广阳王讨公道的意思。
太后扫了那人一眼,脸上笑容尚未消散,“我记得,当年我考教人射艺,朝中大半人不及我,如今看来,我的孙女倒是没辱没我们皇家女子的风范。”
饶安公主跟着开口,“这么听来,倒是顺阳更厉害,还救下了广阳王,陛下当加赏顺阳才是。”
元煊方才一直静默不语,听到这一句看向了饶安。
饶安微扬下巴,回给她一个盈盈的笑容。
太后党和皇帝近臣自然都要为自家人说话,没人觉得不对。
元煊叹了一口气,大家都在说真话,所以这个时候话说的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们背后的立场。
“广阳王勇武过人,却也没能将这熊罴射杀,顺阳长公主一届女身……想来是穆侍中爱重公主,遣了一帮得力的护卫?”
这话就有些不像样了。
穆望站在一侧,刚想要辩驳,思及那侍卫的来源,一时又未开口。
元煊回来那日,当众在城门口与他打了起来,将那后头车上的侍女尽数丢下,可回了公主府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当初送去的侍女都因办事不力被撇了出去,元煊的贴身侍女反倒换成了些陌生面孔。
那些侍卫也并非公主府出去的侍卫。
穆望不是不知道这些人来得蹊跷,可他想到了那夜女子眼眸涌出的苍茫与哀伤。
也许……延盛只是太害怕了。
若他不认下,元煊的侍卫,势必要被怀疑。
毕竟公主府她只住了一月,府中人来路不明,她会不安是正常的。
“长公主射艺自幼出众,百不一失,皇上也曾盛赞公主有先祖遗风,奚侍郎想来是忘了。”穆望开口,语调缓和,话中意思却坚定。
奚奉光脸上一黑,这穆望分明不喜欢顺阳长公主,不然也不会下值之后跑去那什么松清商号去纠缠那小女郎啊,现在又当起好丈夫了,哪有这里子面子都要的好事?
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光景!顺阳长公主分明就是太后一党啊!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了高阳王。
高阳王清了清嗓音,暗示了一下。
奚奉光硬着头皮,图穷匕见,直指元煊。
“臣有一问,想求长公主解惑。”
第15章 疯名
围场之内,猎物分堆,众人分列而坐,神色各异,心思却都诡异地汇聚到了一人之身。
“敢问长公主,为何广阳王随从都重伤,您恰巧与那熊罴正面相逢,又全身而退,听闻是特地因为那箭镞上的药才药倒了那熊罴,难不成长公主早有预料?”
饶安公主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城阳王,起身往前走了一步,与对面外臣座席的奚奉光对上。
“我倒想问,奚侍郎如此质疑顺阳,居心何在,难不成这事儿还能是顺阳谋划的吗?她不过一个长公主,图什么?”
这话一出,朝臣就齐齐眼睛亮了,视线跟冷箭一般钉向了元煊。
一个长公主的确难图谋什么,可那还是废太子啊。
广阳王本要开口替元煊证实,闻言也怔愣了一下,眼神一凝,显然是深思的模样。
元煊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条路走得有些过于艰难了,身前是刀枪斧钺,背后是口蜜腹剑。
不然……再发个疯罢。
元煊开口,“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我非男子之身,可我瞧着,奚侍郎却也实在非君子。”
她明晃晃地奚落起来,“我射艺超群,你怀疑家仆所为,我解决熊罴,救下广阳王,你怀疑图谋不轨。”
她复又拎起长弓,利索搭箭,在众人的惊呼和侍卫奔走的慌乱之中,隔着那堆起的猎物和斜地里的长距离,一箭直射向……广阳王。
坐在广阳王旁边的几人一瞬间脑子都炸了,急急起身。
高阳王想要扑上去救人,胳膊伸展开来,眼看着就要将人推了,“来人!!!”
城阳王也扑了上去,他就在广阳王和高阳王中间,也像是要救广阳王,却恰恰好阻拦了高阳王向前的脚步,壮硕的身躯挡在了人跟前。
两人结结实实相撞,如同下了锅的肥虾,高阳王想要救人的两条胳膊卡在人腋下,身躯碰撞脚下踉跄,又齐齐弹飞出去,连带身后冲上来的仆人仰倒一片。
谁知广阳王稳坐未动,不知在想什么,就这么箭镞飞着的短短几息,众人惊慌失措,人仰马翻,惊叫一片。
箭矢破空发出锐响,在众人焦灼的目光中,飞速击中那漆纱笼冠上的金环小孔,继而刺啦一声,扎入冠帽,精准至极。
众人的心跟着箭矢高高飞起又轻轻落下,咔嚓落位,却依旧砰砰不止。
连饶安都吓得站在了原地,身形摇晃。
他们父女固然想要广阳王和元煊死,也没想到这方式这般刚烈且毫无预兆啊!
“我要杀人,一箭可封喉,不必如此作态。我要救人,若人以为我有旁的心思,那么不如不救,直接杀了便是。”
元煊已经将弓又放了下去,施施然袖手看向广阳王,“叫广阳王受惊了,可我要您记我的仇,便不赔礼道歉了。”
朝臣们脸色青白一片,谁也没想到长公主这般肆意行事,叫人毫无预料,大冬天的惊得人出了一身的冷汗。
“奚侍郎,你,还有什么异议吗?或者,你们的侍卫,查到什么不妥了吗?”
元煊凛然站着,傲视着那片惊慌失态的朝臣,在心里忍不住叹气,真是不大堪用。
广阳王这个被箭镞指向的人都没有动摇丝毫,稳如泰山,没被箭命中的人倒是吱哇乱叫,满场乱了起来。
奚奉光被元煊这一番举动吓得竟也无话可说,只能唯唯,“是臣妄自揣度,冒犯长公主。”
广阳王已将帽上的箭矢取下,起身道,“长公主有勇有谋,臣感激不尽。”
座上的太后闻言脸色稍安,露出点笑,缓和气氛道,“自古射猎,哪有只用弓箭的,围猎、网捕,抑或火攻、用药,都不过是我们的手段,顺阳年轻气盛,被如此质疑,自然难以忍受,小儿刁蛮,广阳王莫要与她计较。”
“回头送些宫中伤药与补药给广阳王压惊。”
“至于顺阳,去将那把龙渊宝剑拿来,这彩头,该当是你的。”
元煊方有了笑,行礼谢恩。
七星龙渊,是珍宝,更是名剑,她当太子之时也曾眼热过,只是一直无缘得到,又怕开口求要有不臣之嫌,只能压着。
没承想如今她没权没势,却得到了这把宝剑。
潜龙在渊啊。
她伸手,握住了红绸之上的剑柄。
冬日天凉,触手冷硬,可元煊莫名觉得,有把火在她手中燎了起来。
饶安的面色却变了,她分明记得,这次狩猎的头彩,本不是那把龙渊剑。
而是一把镶满宝石的宝刀而已。
即便珍贵,却不及这把名剑。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穆望也有些惊异,下意识握住了手里的刀柄。
怎么是龙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