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南寺虽说在金墉城,可却也是高祖数诣论义的寺庙,灵远虽年轻,因深得大师真传,早早成了寺中首座。
  元煊到了寺庙修行,暗中选了些僧兵调教,成了自己的护卫,灵远是默许的。
  深林之中传来一阵骚动,元煊大多数时候还称得上耳聪目明,此刻及时勒马,身后的人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同时勒马,一人迅疾跳下马仔细贴地听起了动静。
  “殿下,似是有大型野兽,我们要上吗?”
  他们并不惧怕,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元煊培养他们,要的不是忠心耿耿的家犬,是训练有素互相配合的狼群。
  血液和肥肉反倒会激起狼群的斗志。
  元煊侧耳听了片刻,“只怕我们不上也得上了。”
  众人同时警戒起来。
  “分作两队,一队先绕后瞧瞧,剩下的跟着我。”
  元煊拍马向前,就看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画面。
  一只熊罴不知为何在隆冬下了山,一阵天摇地动,而独自抵抗的,是如今皇上的近臣,在奏疏里几乎指着太后和元煊鼻子痛骂的广阳王。
  广阳王正值壮年,英勇善战,可不知为何身后没有了护卫的随从。
  目光所及之处只能见到零星两个侍从躺在地上,马却都没瞧见。
  堂堂吏部尚书此刻狼狈至极,强行控着一匹惊惶失措的马,垂落的单侧胳膊上有一片猩红的抓伤,正一路歪斜着向他们人声处逃来。
  熊罴通人性,正面敌对的时候,最好不要让对方感到敌意,可熊已经暴怒的时候,装死可没用,唯有让对方感到自己这边势力更加强大,才能吓退。
  可元潜没想到自己逃向的人马居然是顺阳长公主。
  他暗道不妙,这还得搭进去一个。
  “快跑!去通知禁军!这熊罴不对劲!”广阳王只能高声喊道。
  熊惯来冬日不会下山,这个时节应当已经窝在深山里头睡觉,皇家小型冬猎,怎么就会把深山里的熊惊醒了。
  元煊很少相信皇家所到之处有意外,她远远松了马绳,一只手利落抽箭搭弓,微微眯起眼睛,拉开了长弓。
  “你一个弱女子难不成仗着这些家仆逞能吗?”元潜见元煊反倒停下了,几乎破音。
  “射箭没有用,这熊皮厚,反倒是激怒了它,快走。”
  元煊压根没听到广阳王元潜的话。
  视野里,那只熊罴体形巨大,高高站立着,漆黑的皮毛还沾染着草屑,上头扎着几箭,瞧着是广阳王的手笔,那一箭自然没有阻碍这巨兽的动作,反倒叫这皮厚的东西吃痛暴怒,眼瞧着就要冲向她们这群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里盛满野兽的疯狂,横冲直撞向人群而来。
  广阳王作战时候更擅用长槊,而今日他身上只有弓而无刀,如今箭只剩了几只,很显然只能逃跑。
  元煊没说话,运足力气,耳边倏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嗡鸣。
  她拧起眉头,又是这样。
  侍从已经急促阻拦,“主子,快逃吧!这熊罴速度太快了,瞧着是发狂不能被吓退的样子。”
  她盯着那熊罴,咬紧了牙关,松了手。
  箭羽急射出去,熊罴咆哮一声,天摇地动地向这群人俯冲过来,如同下压的肉山,一路枯叶震动,瑟瑟下落,飞叶卷草。
  广阳王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耳边擦过一道风声,继而响起一道震慑山林的咆哮。
  他忍不住回头看去,那只涂彩的箭生生扎在熊的左眼,入目极深,只能瞧见半截尾羽,可见射箭人弓力极强,准度在军中都算一把好手。
  这是……顺阳长公主的射艺?
  第14章 圈套
  元潜吃惊地忘记了控马,被发疯的马颠了起来。
  若不是那彩漆,他甚至会怀疑是顺阳的家仆射的。
  又是一箭擦肩而过。
  暴怒甩头的熊罴此时极难瞄准薄弱之处,只能寄希望于箭力道够大,能够暂时阻碍这凶兽的追击步伐,眼看要射中另一只眼睛,却因为熊罴狂乱的走势擦耳而过。
  元潜见元煊摆明了不想走,无奈横马,抽出最后几支箭拿起了弓,打算给这群人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这毛真硬。”元煊舔了舔干燥的唇,转身拍马向前,马儿通灵性地奔逃,这匹马跟他上过战场见过血,面对暴怒的凶兽尚能稳得住。
  她信手抽了一箭,在手中打了个转,箭镞握在手心,用袖口染着药液的帕子飞速蹭了上去,继而扭转身子,搭箭拉弓,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箭矢急射出去,雨点一般落入咆哮的熊口中。
  元煊再度拍马前行片刻,其余人皆动作一致拍马离开,刚射完全部箭的元潜回头,只看到了一行人的背影。
  元潜:……不是她什么意思?射几箭就走?
  谁知没等元潜赶上去,那群人从另一侧勒马转圜回来。
  元潜:……原来坊间传闻顺阳喜怒无常是真的。
  “差不多了。”被侍从包围在中间的女子淡然开口。
  但听得一声轰然,那熊罴重重倒下,枯叶跟着震落一地。
  元潜有些麻木了,这顺阳行事真的叫人无从捉摸。
  但见女子翻身下马,长刀顺手出鞘,铮然一声响,噗嗤一声响,长刀扎入血肉之躯,一刀穿心,一刀断掌。
  鲜血飞溅,元煊缓缓直起身子,暗色血迹顺着刀刃逶迤而下,她缓缓回头。
  元潜对上了一双野兽般的眼睛,他曾经在草原上看过这样的眼神,狼群的头目,冷静的,蛰伏的,又残忍嗜血的,像是随时准备号令族群蜂拥而上,咬断猎物的喉咙。
  那双眼睛下方,唇颊皆提着一道发自真心的弧度,却平白叫人发冷。
  他可以确定,元煊从方才开始就没有一点害怕,甚至是发自骨子里的兴奋。
  若她真是个皇子,他已经要兴奋地夸赞起此子有先祖之风了。
  可她是个已经错位的皇女。
  若不柙虎樊熊,必有熊据虎跱之患。
  “广阳王可还好,我随从带有伤药,给您先包扎一下吧。”元煊率先开口。
  元潜闻言迅速缓和了神色,“好,还好有你们,多谢。”
  “广阳王为朝中栋梁,若今日您有什么闪失,我定心中难安。”元煊甩了刀上残血,长刀擦着刀鞘,一声龙鸣,凌然入鞘。
  “不知广阳王如何碰上这只熊罴的?您的随从们呢?都失散了吗?”她没有太过说场面话,很快问到了关键。
  元潜闻言立刻皱紧了眉心,“是跟着一只狐狸上的山,侍从打算跟上去围猎,不知为何没有回来,留下的几个惊了马,也散了不少。”
  “只是我觉得这熊罴有些不寻常,有一侍卫当场被其拍死,它居然也没停下脚步。”
  元煊闻言点了点头,“听起来不像是饿极了或者被惊着了。”
  “那熊罴冬眠前下山屯粮,也不会一味冲撞,我瞧着,是有人激发了这畜生的狂性。”
  元潜性情更为耿直,一语将元煊话中未尽之语道破。
  “只是不知长公主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叫着熊罴倒下了?毒药?”
  广阳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侍从正要上药。
  元煊淡然道,“哦,随身带着的一点药材,就您现在伤口上用的药材。”
  元潜一听差点将刚刚上去的药布抖落下来。
  ?不是熊都药倒了,你还给我上啊?
  元煊低头查看熊罴的尸体,淡然补充道,“当然,您用的是人用的。”
  广阳王松了一口气,发觉这伤药居然有麻痹痛觉之用,一时有些惊奇。
  “是头母熊,原来是为了孩子才被激怒了。”元煊若有所思,“你们将这头熊送出去,顺带护送广阳王去安全之处。”
  一行人散开,元煊方悠悠向前,另一半侍从在山林深处等着她。
  “长公主,我们绕了一圈,在西侧发现了一只死去的小熊崽,喉头上插着您的箭。”
  侍从奉上一支箭,元煊接过,上头果然有她的标识。
  “好计谋。”元煊捏着那杆子箭,眸色深沉,“怎么都有说辞。”
  若是广阳王死了,或者是自己死里逃生,被旁人救下,那这口锅她不背也得背,若是被她救下,还能说一句她设局邀买人心。
  元煊轻轻叹了一口气,“咱们是为什么走这个方向来着?”
  身旁亦是骑装打扮的鹿偈开口提醒,“是因为太后去了一处,那一群贵女去了另一处,您两边都不想靠,就只能来这里了。”
  元煊闻言垂下眼眸,贵女那边自然是饶安带头,太后那边侍奉在册的有郑嘉……是城阳王一党的。
  城阳王父女,倒真是不吃闷亏的性子。
  “处理干净了吗?估摸着快有人来了。”元煊收起那箭,扫了一眼绕后的侍从,似乎还有两个手脚被捆的人。
  “是,还抓到一双探子,不知为何一直等在不远处埋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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