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而也就是这个小姐模样的人,愣是将不少高官见了都忍不住干呕的行刑场面,从头一直看到尾。
  钟昭眉头微蹙,下意识多看了对方两眼,收回视线后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便打算转身往回走,谁知胳膊忽然被拍了一下。
  他顺着这只手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正在朝自己讨好地笑。
  “您是钟大人吧。”那人说完这一句,见钟昭没有马上应声,又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一样,开口介绍起自己,“小人李春来,是城南铁匠铺的老板,去年卖过两块……”
  李春来这个名字一出,别的什么都不用再提,钟昭有那么一瞬间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急促地出声斥道:“住口。”
  眼下谢停还没有走远,他原本就对不能趁机将谢英彻底赶出朝堂的结果耿耿于怀,若让他知道自己面前这个李春来,就是当初卖打火石和火油给项远山和项青峰的人,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情。
  钟昭打断得还算及时,李春来尚未说到关键的地方,钟昭回忆着刚刚谢停一行人转身的方向,慢慢挪到刚好能挡住他们目光的地方,随后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秦谅以前找过你,但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别说,在街上绕两圈就回家。”
  “为什么啊?”李春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情里还带着惶恐和担忧,絮絮叨叨道,“先前秦大人找我画押,我可把自己知道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后来……”
  谢停武功一般,耳力也有限,但他身边的侍从都是好手,很难说会不会注意到他们这的动静。
  如果钟昭在李春来还什么都没说的时候,直接强令对方闭嘴,有非常大的概率会惊动他们,所以他比较想让这人自己停下来。
  但很显然,李春来非但没有如他所愿那般不再说话,声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钟昭已经能感受到身边有好奇的百姓看了过来。
  他焦心不已又别无它法,只能一把捂住李春来的嘴,呵道:“我让你住口,没听到吗?”
  李春来只是普通百姓,看钟昭年纪轻轻,又没有穿官服,再加上之前与秦谅打过交道,知道那是个没架子的人,便理所应当地觉得钟昭也会跟他表哥一样温柔。
  此时见对方声色俱厉,他的肩一下缩了起来,再也不敢出声。
  现在回身看谢停等人有无反应,除了让自己显得心虚之外没有任何好处,钟昭对不停往这边看的百姓挥手,示意他们该干嘛干嘛,随后拉着李春来往旁边走了几步。
  “李老板,我知道你是谁。”
  他放下扣在对方嘴上的手,再三提醒道,“小声一点说话。”
  “是,是,是。”李春来被吓得不轻,总算消停了些,看对方没阻止才继续刚刚的话题,“秦大人找小人画过押,但迟迟不见顺天府传讯。听说这次孔尚书一家出事,一个戏班班主因为知情不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的血色已经褪了七七八八,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观察钟昭的脸色:“所以小人就很害怕,害怕……”
  “你放心。”孔世镜的事后期跟金钗已经没什么关系,纯粹演变成了金矿案,钟昭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那个班主是怎么回事,摇头道,“你跟那个班主的情况不一样,用不着担忧,从今天起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行。若你总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我跟秦谅谁都保不了你。”
  李春来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听到这句警告,总算明白了此事不能多提,连连点头道:“是,钟大人,小人明白了,明白了。”
  钟昭颔首,轻轻一抬下巴示意他走人,但是停顿片刻,又觉得犹有风险,拽着他的胳膊把对方拉了回来,低声嘱咐道:“安全起见,你即刻将你的家人……”
  话到此处,他敏锐地感觉到一道身影正朝自己疾步走来,薄唇轻轻抿了起来,给李春来使了个眼色,无声地道:“走。”
  李春来还是没听明白钟昭要让自己的家人怎么样,但是也从对方的言行之中嗅到了一丝紧张的味道,点点头忙不迭地走了。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钟昭深吸一口气,随即转过身来。
  苏流右拱手朝他行了个礼,得到允许站起身后,便纳闷地抻长脖子往李春来走的方向看:“钟大人,您刚刚跟他说什么呢?”
  此时苏流右已经成为端王手下最得力的侍卫之一,被他看到跟被谢停的人看到没什么分别,钟昭的警惕一点也没消,脸上却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陛下让诸位京官前来观刑,虽然意在将孔世镜作为前车之鉴,时刻提醒自身,但是谈论的时候也不能什么都说。他刚刚的话有点犯忌讳,我骂他呢。”
  说着,他搭住苏流右的肩膀让这人跟自己一起往反方向走:“而且我不是说过,你可以不用这么称呼我,叫我小昭就行吗?”
  “钟大人,小的哪敢啊。”苏流右原本还觉得不太对,若有所思地扭头看,听此一言终于转回来,“如今我俩在殿下跟前愈发得脸,我哥管我管得越来越严,别说当面这么叫你了,就是私下偷偷不尊敬点,他都要拿鞭子抽我,满口都是登高易跌重,需谨言慎行……”
  他没正经念过几年书,刚拽了这么两句词,就开始迷茫地挠脑袋,长叹一口气道:“算了还是别提这事了,钟大人,我哥说你前段时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啊?”
  第85章 表妹 画上这张脸,他曾经见到过。……
  “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忽然想起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钟昭这会儿其实心思已经不再什么表妹上,脑中快速地梳理李春来能牵连出来的所有人和事,但为了不让苏流右起疑心, 嘴上还是轻松地道, “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看着我这张脸,不是就觉得熟悉么?”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苏流右,停顿片刻后补充道:“早年我娘没中蛇毒的时候,也经常在外走动, 所以我就觉得,你应该是什么时候见过他,只不过忘记了。可后来你们碰了面, 也没看你有反应。”
  “是这件事啊。”苏流右点了点头,显然是想起了当时自己说过的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空, 嘴巴张了张, 半天都没有言语,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钟昭见他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也没有出声提醒,微蹙眉头想着李春来的事。
  皇帝虽然身体不好,但还有十多年的命数,且至少前七年都没到昏聩的地步, 虽不能说大权独揽,可想护一个儿子轻轻松松。
  他早就已经很直白地说过,自己暂时没有废太子的想法,一味地将谢英往死路里逼不会有任何用处, 只会自掘坟墓。
  钟昭很清楚,李春来刚刚跟自己的对话若不传到谢停耳中还好,一旦被对方听到,以谢停的脾性,估计立刻就会将人抓起来拷打,逼他说出知道的所有事情。
  而他为走水案作证的事若被翻出来,谢停肯定会把这个当成呈堂证供,上书皇帝要求重审,最先调查的秦谅立刻就成了靶子。
  这段时间谢英一直在被针对,皇帝本来就对此心存不满,若是还不加节制,跟皇帝对着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到了那个时候,李春来的命必然保不住,说不准最后会死在哪方人的手里,那等到未来到了该对谢英发起致命一击的时候,他们这边就会少一张很关键的牌。
  更关键的是这个人要是落到了谢停手里,最后因为皇帝的原因,没办成谢停想办的事,那十有八/九连家人都不会被放过,更将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惨剧。
  “……钟大人,其实本来我是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你到底跟谁长得像的。”钟昭思索到这里的时候,那边苏流右嘶了一口气,“但刚刚我来找你的时候看到一个姑娘,虽然只有一个背影,看不清楚脸,可我莫名其妙就想起来了。”
  他一手拽了拽钟昭的胳膊,让人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一手抬起比划着,“大约四五年前,我跟我哥还没进端王府,他在各种饭馆跑堂,我在街上当扒手。”
  话到此处,他有点不好意思,强调道:“不过后来认了咱们王爷当主子,挣的钱多了,我就想办法把偷的东西还回去了,当时实在是太穷,没有办法了才……”
  “说重点。”眼见对方还有跟自己细讲扒手生涯的意思,钟昭适时地出声打断,而后顿了顿道,“你说的那个刚才遇见的姑娘,是不是一个白衣戴斗笠的人?”
  “没错,你也看到了?”苏流右的思路被他带着跑,颔首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就觉得熟悉,所以也没管那么多,直接跟了她半条街。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人跳出来扰乱视线,我只能放弃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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