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贪污赈灾款只是冰山一角,什么加征火耗、隐瞒田亩收入、倒卖官仓存粮、虚报工程款项……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涉案金额大得吓人。
  证据越堆越多,林砚看着最终汇总的数据,只觉得触目惊心。
  他也算是明白了嬛嬛那句“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是怎么来的,只要想贪污,还真多的是办法可以贪。
  ……
  林聪抱着一本厚厚的、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汇总册子找到林砚时,脚步都是飘的,但眼神亮得惊人。
  “砚弟,算、算出来了!”林聪的声音因为过度兴奋和缺乏睡眠而有些沙哑,“全都在这儿了!自陈博渊到任洛州县至今,五年七个月零三天,共计贪墨各项银两、物资折合白银……”
  他深吸一口气,报出一个数字:“八万九千六百四十二两七钱!”
  林砚正捧着杯子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喷出来。
  “多少?!”他夺过那本册子,快速翻看。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啊!
  陈博渊这厮是属饕餮的吗?这么能吞!
  林砚这日写给萧彻的密报里,用了极长的篇幅吐槽。
  【陛下!八万九千多两!整整八万九千多两啊!这陈博渊是把他洛州当自家钱庄了吧?!】
  【他怎么敢的啊!这够买多少头牛了!够修多少条路了!】
  【气死我了!我现在看街上的狗都觉得它是不是被陈博渊克扣了口粮!】
  写完了密报,林砚才正式写此案的结案奏报。
  他详细罗列了陈博渊的各项罪证:贪墨赈灾银、加征火耗、虚报减免、倒卖官粮、工程贪腐……每一项后面都附上了确凿的证据和涉案金额,条理清晰,数据扎实。
  写完后,林砚吹干墨迹,将这份沉甸甸的奏章和那本厚厚的账目汇总,一同封好,交给卫队长。
  “六百里加急,直送御前。”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一边继续稳定洛州局面,督促县丞暂代政务,一边等待着京城的最终裁决。
  也不知他家陛下会怎么判陈博渊。
  眨眼就过了二月十五,京城的圣旨到了。
  这一次的阵仗比上次更大,传旨的是一位身着绯袍的宫中内侍,年龄稍微比李德福小些,林砚倒是没见过,表情肃穆,身后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还有一队杀气腾腾的禁军。
  “奉天承运,诏曰:洛州县县令陈博渊,贪渎枉法,蠹国害民,罪证确凿,恶行累累,着即革去所有功名官职,判斩立决,家产尽数抄没,三族内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其余一应涉案官吏,由钦差大臣林砚会同刑部、大理寺官员,依律严惩,不得宽贷,所抄没之赃银,准林砚所奏,优先用于弥补洛州亏空、抚恤受害百姓,钦此——”
  林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高呼:“臣领旨!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判决,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重,可见陛下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上前与林砚交接,开始忙碌地处理后续事宜:核定其他涉案官员的罪责,清点抄没的家产……
  看着曾经作威作福的贪官得到应有的下场,看着查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一箱箱抬出陈府,洛州的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高呼“青天大老爷”、“皇上万岁”。
  林砚站在县衙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连日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虽然过程累得像条狗,但结果大快人心。
  为民除害的感觉,真不赖。
  此事已了,他们一家人也该返回京城了,不知不觉离开京城一个多月了啊。
  陛下,想他。
  第76章 【臣甚是想念陛下,惟愿陛下珍重,待臣归来。】
  御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将寒意隔绝在外,只余满室暖融。
  中书侍郎赵启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郑泊远,以及吏部尚书周文方,三位朝廷重臣垂手恭立,眼观鼻,鼻观心,心下皆是忐忑。
  今日下朝陛下派李德福传令叫他们三人到御书房,也没透露是何事。
  萧彻端坐于御案之后,一身龙袍衬得面容冷峻,他指尖拈着一份刚从洛州六百里加急送回的奏报,并未立刻言语,只目光沉静地扫过下首三人。
  “李德福,赐座。”萧彻隔了一会儿才道。
  三人谢了恩,小心翼翼地落座,心也落回了肚子里去。
  陛下还会给他们赐座,看来不是找他们麻烦的。
  “洛州县令陈博渊贪墨一案,结了,五年七个月,贪墨近九万两白银。”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巨大,骇人听闻。
  赵启明、郑泊远、周文方三人俱是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九万两!一个县令?!
  这简直是掘地三尺式的贪腐!
  萧彻将他们的惊骇尽收眼底,并未动怒,只将奏报轻轻往前一推:“详细罪证,都在这里,实在是触目惊心。”
  郑泊远资历最老,此刻须发皆颤,率先躬身,痛心疾首:“老臣……老臣惶恐!竟让此等蠹虫盘踞地方,残害百姓,臣等失察,请陛下治罪!”
  赵启明与周文方也立刻跟着请罪。
  “朕召你们来,不是听你们请罪的。”萧彻抬手按了按,示意三人坐下,“吏治清平,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责,陈博渊已判斩立决,三族流放,此事,算是给了洛州百姓一个交代。”
  三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陛下绝不会只为通报一个贪官的死讯而召见他们。
  果然,萧彻话锋一转:“此番能迅速查清此案,稳定洛州,翰林学士林砚,居功至伟。”
  他提到“林砚”二字时,语调几不可察地柔和了半分,但在场哪个不是人精,立刻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林学士年轻有为,忠勇果决,实乃朝廷栋梁之材。”周文方立刻跟上,语气诚挚无比。
  他掌吏部,对官员考评升迁最为敏感,此刻已然嗅到了风向。
  赵启明与郑泊远也纷纷附和,盛赞林砚才干出众,陛下慧眼识珠。
  萧彻对他们的反应颇为满意,微微颔首,终于图穷匕见:“林砚办事得力,有功当赏,依你们看,该如何褒奖,方显朝廷恩典,又不至于令其骄矜?”
  原来叫他们三个到御书房是为着这件事。
  不过陛下这哪里是询问?分明是已然有了决断,叫他们来,不过是走个过场,替他把这升迁的理由说得更冠冕堂皇,免得日后有人非议林砚升迁太快,揣测圣心独断。
  周文方作为吏部尚书,率先沉吟开口:“陛下,林学士此番立下大功,擢升乃是理所应当,依臣愚见,翰林学士虽清贵,终究略显……超然,林学士既有实干之才,不如转入实务衙门,更能施展抱负。”
  他悄悄抬眼觑了觑萧彻神色,见陛下并无不悦,便继续道:“如今六部之中,户部右侍郎一职正好出缺,林学士在洛州查案,于钱粮经济之事上已显露出过人魄力与细致,若入主户部,恰能人尽其才,且此职乃正四品,林学士由正五品翰林学士擢升至此,无人可指摘。”
  赵启明立刻接话:“周尚书所言极是,户部掌天下钱粮,至关重要,正需林学士这般刚正不阿、精明干练的年轻官员。”
  郑泊远抚须,缓缓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老臣也以为,林砚可当此任,年轻人,就该多担些担子,陛下擢拔,正显朝廷赏罚分明,激励后来者。”
  都是先皇尚且还在世时便在朝为官的老家伙了,对萧彻的想法还是能揣测几分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就将林砚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仿佛户部侍郎这个坑天生就是为林砚量身定做的,他不去就是大渝朝的损失。
  萧彻端坐其上,听着底下三位重臣一本正经地“分析利弊”、“一致推荐”,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很好,流程走得非常完美。
  他沉吟片刻,仿佛经过深思熟虑,最终从善如流地点头:“既然诸位爱卿皆认为林砚可堪此任,那便如此定下,拟旨吧。”
  “是!”三人齐声应道,心下皆明镜似的——陛下就等着这句话呢。
  萧彻亲自铺开明黄诏纸,提起朱笔,略一思忖,便落笔书写。
  【咨尔翰林学士林砚,性资敏慧,才识通明,恪慎持身,允协珩璜之度,忠勤奉职,克彰素丝之风,前委查案洛州,秉心公正,纾患靖民,厥功甚伟,兹特晋尔为户部右侍郎,授正四品,锡之敕命于戏!恩膺涣渥,式嘉报最之劳;赏懋勋庸,益励敬勤之志,钦此。】
  写罢,他放下笔,吹干墨迹,拿起一旁沉甸甸的“皇帝之宝”玉玺,稳稳钤印。
  看着那鲜红的印鉴,萧彻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笑意。
  只待林砚回京,便可宣旨。
  然而,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就在萧彻揣着这份新鲜出炉的升官诏书,盘算着林砚回来后该如何“不经意”地让他知道,再欣赏一下他那可能出现的、从震惊到狂喜再到强作镇定的丰富表情时,新的消息通过金影卫的渠道送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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