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虽然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打听,但那若有若无的打量、窃窃私语和敬畏中带着探究的眼神,几乎没离开过他。
  好不容易熬到一天丧仪结束,林砚只觉得比在祠部司上班还累,身心俱疲。
  晚上,一家人回到临时落脚的客栈用饭,饭桌上气氛诡异,安静得只能听到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林墨看看爹,看看娘,又看看哥哥,明智地埋头苦吃,努力减少存在感。
  最终还是林承稷没忍住,清了清嗓子,放下筷子,目光复杂地看向林砚:“砚儿啊……”
  “爹,您说。”林砚立刻坐直身体,摆出乖巧听训的模样。
  林承稷想了想,只是给林砚夹了一筷子菜:“这些天不能食荤腥,你又辛苦,多吃点儿,啊。”
  林砚:“???”
  就这?
  【作者有话要说】
  心美哥真的很讨厌贪官污吏的
  第75章 陛下,想他。
  林老太太的丧礼总算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中结束了。
  说悲伤吧,确实是悲伤,毕竟老人家驾鹤西去。
  但说完全沉浸在悲伤里吧,那几天圣旨到、钦差卫队往门口一站,县令大人直接下了大狱的刺激场面又太过震撼,让林家上下以及整个镇子的人都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家/我们镇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的恍惚中。
  林砚跪得膝盖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好不容易熬到所有仪式结束,将曾祖母的灵柩送入林家祖坟,他回到老宅后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揉着酸软的腰腿,目光灼灼地盯上了被金九带人严密看管起来的陈博渊。
  “族兄林聪到了吗?”林砚问一旁的金九。
  “已在偏厅等候。”金九言简意赅。
  林砚点点头,一瘸一拐却又带着一股“搞事”气势地往偏厅走去。
  偏厅里,坐着一位看起来有些瘦弱、眼神却格外清亮的青年,正是林砚那位在分发物资时就能一眼看出账目不对的族兄,林聪。
  林聪见到林砚进来,连忙起身,显得有些拘谨:“砚弟……呃,林大人。”
  “自家人,没外人在场,叫砚弟就行。”林砚摆摆手,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聪哥,这次劳你过来,是有件大事要请你帮忙。”
  林聪也不傻:“是为了陈博渊的案子?”
  “没错。”林砚冷笑一声,“那家伙敢贪污大半赈灾银两,我不信去年是他第一次伸手,这次既然动了手,就要把他查个底朝天。”
  林聪一听要查账,眼睛唰地就亮了,仿佛饿了三天的人看见满汉全席:“账本在哪儿?”
  林砚就喜欢他这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州府的仓库都快被我搬空了!自陈博渊到洛州任职以来,所有钱粮赋税册、工程拨款记录,全在那儿堆着呢。”
  他领着林聪走到临时征用的一间大库房前,推开门的瞬间,尘土飞扬,林砚被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只见里面一筐筐、一摞摞,全是各种册子,竹简的、纸质的,新旧不一,堆得跟小山似的,几个临时调来的小吏正愁眉苦脸地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标签发呆。
  林砚指着这“知识的海洋”、“腐败的坟墓”,对林聪说:“看!这都是你的!”
  林聪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脸上露出了近乎虔诚的光芒,仿佛艺术家看见了绝世璞玉,摩拳擦掌:“交给我,最多十天,我把他底裤什么颜色都查出来!”
  林砚:“……”倒也不至于,我对陈博渊的底裤是什么颜色不感兴趣,萧彻也不会感兴趣。
  将林聪点名要的账房先生给林聪配齐,林砚便把这堆账本交给了林聪。
  林聪一头扎进了账本堆里,迅速制定了查账方案:核对州府、县的税收账目,与户部存档的黄册、鱼鳞册进行比对,重点查火耗加征、虚报灾情减免、隐匿收入……
  他像个无情的查账机器,手指飞快地拨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冒出一句“这里不对”、“差额三百两”之类的。
  林砚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他自己当然也不会闲着,带着萧彻拨给他的那队钦差卫队,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洛州的官仓和银库。
  守仓库的小官吓得腿都软了,钥匙都快拿不稳。
  “开门!钦差办案,清点库存!”金九开口跟威胁人似的,充满煞气。
  仓库大门一开,一股陈米混杂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砚捂着鼻子走进去,只见里面粮食堆得倒是挺满,但他随手抓了一把米,眉头就皱起来了:“这米颜色发暗,颗粒也不饱满,以次充好?”
  卫队长是个实在人,直接捅破一个麻袋,里面流出更多品相不佳的米粒。
  “记下来。”林砚面无表情。
  接着清点银库。
  账面上写着库存白银五万两。
  但打开银箱一看,白花花的银子是有,但一过秤,足足少了八千两!
  库官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冷汗直流:“大人、大人明鉴!这、这或许是……是秤坏了……”
  林砚都气笑了:“少了就是少了,亏空就是亏空,给我封存!所有账目全部带走!”
  他这边实地清点,那边林聪带着账房团队疯狂输出,两边信息时不时一对。
  “聪哥,西仓账目显示应有新米一千石,实际只有六百石陈米。”
  “我这边查到他们三月报了一次鼠耗,损耗高达两百石,耗子成精了这是?”
  “银库实存比账面少八千两。”
  “对上了,我正奇怪去年底有一笔修缮府衙的支出,高达一万两,但工程记录模糊,看来是借着名目挪用了。”
  林砚越查越是心头火起,好家伙,这陈博渊贪得简直毫无技术含量,仗着天高皇帝远,简直为所欲为。
  况且洛州还算不上天高皇帝远的地界。
  就在林砚忙得脚不沾地时,他爹林承稷也没闲着。
  林砚毫不客气地把自家老爹这位工部老油条给安排了:“爹,您经验丰富,帮个忙,查查洛州这几年有没有什么水利、城防、官署修建的工程,看看里面的账目有没有猫腻,虚报工料、偷工减料、中饱私囊,您一看一个准。”
  林承稷本来还在伤感老太太去世,此刻被儿子抓了壮丁,一听是查工程腐败,工部职业本能瞬间被激活。
  “包在爹身上。”林承稷撸起袖子就加入了战斗,对着那些工程图纸和采购清单研究起来。
  “这堤坝用的石料标号不对,价格却报的顶级石料的价。”
  “这采购的杉木数量,够再造半个县衙了,木头呢?飞了?”
  一时之间,整个洛州官场风声鹤唳。
  县令陈博渊被钦差大臣林砚拿下查办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洛州的大街小巷。
  百姓们拍手称快,奔走相告:“贪官被抓了!”
  “活该!让他克扣我们的救济粮!”
  “听说那位林大人年轻得很,是京城来的大官!陛下派来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林大人是咱们洛州人!”
  洛州府衙门里那些平日里跟陈博渊走得近,或多或少沾点边的官员,则是个个心惊胆战,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生怕下一秒钦差卫队就踹开自家大门。
  林砚只是叫钦差卫队看着这些人,倒是还没有腾出手来一个个细查,不过把陈博渊给查个底朝天,该落网的一个也逃不掉。
  他很忙,真的很忙。
  白天,林砚不是在仓库盘点,就是在看林聪他们送来的最新审计报告,或者听他爹分析哪个工程又扒出了一层皮。
  晚上,还要写工作简报,通过金影卫的快速通道发给萧彻。
  得让他的皇帝陛下实时掌控洛州的情况。
  【陛下,我又查出陈博渊虚报蚕桑税减免,贪墨白银一千五百两,证据确凿。】
  【陛下,这洛州官仓的耗子可能真的成精了,年年损耗率都比隔壁县高出一大截。】
  【陛下,我爹真是宝刀未老,一眼就看出城南那座桥的用料号不对,省了至少三千两工料钱,陈博渊这王八蛋可真敢贪啊!】
  萧彻看着这些每日准时送达的密报,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气的是底下官员如此无法无天,笑的是林砚这查案查得还挺乐在其中。
  【这陈博渊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做假账做得这么敷衍,是觉得没人会来查吗?】
  【啧啧,这借口找的,还不如写话本的人会编。】
  【啊啊啊好多账本,眼睛要瞎了,陛下我眼睛好累!】
  萧彻将林砚送回的密报全部整理放好,心里盘算着,林砚这次有功,该给林砚什么赏赐才好。
  若还是给些东西,总觉得还不够。
  他想给林砚升官,从五品翰林学士再往上提一提。
  查案工作如火如荼,林聪不愧是数字天才,带着他的账房团队日夜鏖战,愣是把陈博渊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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