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黎于野(双重生) 第89节
第97章
原本被灌了安神汤捆在马车里的两个刺客, 此刻并排头靠头坐在钉着铜钉的车轮旁边,月色之下,闭目安详, 若不是嘴角沾血, 就像是守着马车睡过去一般。
悬黎捂着岁晏的眼睛,岁晏也乖乖地站在悬黎旁边,并不主动去看。
一旁的姜青野想捂悬黎的眼睛, 被她伸手拦了下来。
“验过尸了吗?死因呢?”悬黎看着并排死在一起的两个人, 若不是情形不对, 她都要笑出声来了。
凶手还真是体贴,怕人死在她马车里晦气, 还特意拖出来杀,倒是不怕被谁瞧见行凶。
悬黎压低的声音里刻意透露出来的怒意和威严。
福安从两人尸体旁走到悬黎面前,背伏得很低,“主子,这二人是被人干脆利落地扭断了脖子,据我推算, 这二人那时应当还没醒,在睡梦中被人杀了,没经什么痛苦。”
悬黎的目光落到福安的幞头上,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转瞬便做了决定:“既如此,辛苦大家悄声把人埋了,不做停留, 天一亮便上路。”
福安和翠幕,自行领了命一人抬一个,悄声遁进夜色里。
悬黎目光追进夜色里, 连仅剩的那一点表情也被她妥帖地收起来。
侧头看看姜青野,被姜青野气极反笑的骇人模样晃了一瞬。
姜青野看着她,分明是想说两句刺人且诛心的话,可最终还是冷脸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回到了那一方小院。
“岁宴,随便挑一间屋子去睡。”姜青野紧紧攥着悬黎的手进了他躺过的那间屋子,用力甩上了门。
他将悬黎抵在门板上,哪怕怒火中烧,还是怕她磕到头,提前将手垫在门上做她的肉垫。
确认她没磕到,低头去寻她的眼睛,看着悬黎无辜但带着点讨好的神色,又爱又恨。
“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对吗?”话是这般问,但姜青野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悬黎另一只手在底下扯着他的袖子轻摇,试图让他消气,嘴上也十分坦诚,“是,此事到此为止,算是我最后的仁慈。”
她承认了姜青野更气。
“所以午间那些话是特意说出来给他们听的,对我的小意温柔也是演出来给他们看的?”
姜青野期待着悬黎反驳。
“是。”悬黎直接承认了。
在姜青野格外受伤的神色里后知后觉,手忙脚乱地反驳,“话是特意说给福安听的,但——”
对你并不全然是虚情假意,这话悬黎并不是能十分坦荡地说出口。
毕竟那些刺客是差点要了姜青野性命,而她选择了将计就计,息事宁人,那不就是在凉薄地无视他受过的伤,成了他最厌恶的那一类萧家人。
“但什么?你要说出来让我知道才行。”姜青野不依不饶。
屋里没掌灯,触目本该一片黑暗,可悬黎已经适应了漆黑的视线,甚至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姜青野眼中看见自己的轮廓。
这样的满心满眼,她更有些于心不忍,小声道:“没什么。”
“萧悬黎!”姜青野大吼一声,“你要骗我为何不一直骗下去,为何要在此刻坦诚?”
“你就当我还有些良知,不忍心让你被我蒙在鼓里吧。”悬黎垂下眼不去看姜青野,姜青野偏不如她意,矮下身去强势地出现在悬黎视线里,直到能在悬黎的瞳子里看清楚自己。
“小姜将军,你此刻还有得选。”悬黎轻声道,“是听圣令北上,还是随我向西。”
姜青野铁青着一张脸,本想在悬黎额头上弹一指头,临到落下还是怕她疼改为轻抚她的发丝。
悬黎原本平静地睁着眼睛等着姜青野如她预想的那般动作,却在他手指温柔落下的时候瞪大了眼睛。
“萧悬黎,”姜青野放开了被他箍住的悬黎的手,他俯身贴着悬黎耳郭,声音放轻咬字却重,“你休想摆脱我。”
说完这话他有分寸地退开了,坐在那小桌前头,点起了灯,在那一簇烛火之侧,姜青野的面容变得柔和,连目光也变得缱绻,仿佛方才动怒大吼的另有其人。
“我渴了,想喝茶。”
悬黎也落座,给他倒了一杯,递给他,“我给你机会跑了。”
姜青野一饮而尽,“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脾气秉性吧?”能在前世与他斗得有来有回的人,怎么可能是个人畜无害的白兔。
“但这次不一样。”
悬黎指尖试探着点了点姜青野的手背,他没有动,于是她得寸进尺地整只手覆上去。
“福安是我姨母的人,那这批刺客,也自然与姨母有关,我在你与姨母之间,选择了姨母。”换做是她,姜青野若是在她与家人之间选择家人,那她也会弃了姜青野,老死不相往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是大娘娘主导的?”姜青野突然问道。
“我与那小内侍有过一面之缘,他在香积殿为大娘娘抄经。”大概大娘娘也没预料到她会记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太监吧。
“翠幕不会越过我听旁人命,哪怕那人是大娘娘,所以泄漏行踪的只能是福安。”悬黎抽丝剥茧地同姜青野道来。
“为了看福安会如何应对,我特意将审问刺客的时间挪到了入夜,这一下却很有意思了。”
因为刺客死了,还明显是死于福安之手,福安的武功路数,哪怕她不会武却也知道一二,更不必说这一行人,除了她,都会拳脚。
“福安不是个爱下死手取人性命的,大娘娘也不是,所以我现在猜测,这小内侍有问题。”或许,他只是明面上是大娘娘的人,而背地里另有主子。
但这只是猜测,没有根据便不能轻易说出口来。
“至于有什么问题,咱们明日上路之后,大概就能清楚了。”还会不会有刺客来,究竟是哪一方的刺客来。
向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与其处处提心吊胆,还还不如——
“兵行险招。”姜青野点点头,“是个好办法。”
“若真是大娘娘想要你性命,你会知道我究竟能有多妇人之仁,所以你现在可以走。”此时此刻,带着岁晏,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姜青野的眼神又要吃人了,“你以为我是气你什么?”
是气她选择大娘娘不为他讨公道吗?还是气她为遮掩与他亲近那样不择手段?
都不是。
“我是气你直到此刻还不明白我说撑在你身后是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境地面对你何种选择,都会站在你身后。”
可姜青野一想到,萧悬黎的半路坦诚,正是因为她也在替他委屈,所有的气愤都化作了一声叹息,她以为自己不择手段,虚情假意,殊不知还是太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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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把两个人之间为对方考虑但又很明白对方在为自己考虑的这种情绪和心思写清楚,如果没有我明天再斟酌着改。
今天手腕疼,没法写太多了,我争取明天多写,爱大家[加油][烟花]
第98章
“姜青野, ”悬黎把手覆在姜青野的手背上,眼波流转之间,似有千言, 姜青野看得有些痴了, 耳边听得悬黎说道:“你应该再问一个问题,你问我,如果你选择了遵圣令归北, 我会不会真的放你走。”
姜青野小腹窜过一阵酥麻之感, 而他也几乎要溺在萧悬黎的眼神里, 情不自禁随着顺着她的意思问道:“如果我——”
“不会。”悬黎不等他说完便答复他。
悬黎握住了姜青野的手,“我曾为你死过一次, 也该换你为我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了,不论我做了什么,你都应该义无反顾为我。”
萧悬黎色厉内荏佯装霸道的模样也可爱。
“好。”姜青野没出息地被这两句话哄好了,回握住她。
“其实,你在等福安向你坦白吧。”姜青野知道她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在这件事上却一反常态的三缄其口, 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不就是在等人来乖乖主动坦白。
“可如今看来,他并没有打算告诉我。”悬黎幽幽一声叹息,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这就是大娘娘会面对的情况吗?
身边的人的确怀着真心待自己,但真心之中也会裹着难以名状的私虑。
而她,要在这些看似深藏却经不起推敲的私虑中, 顺水推舟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我可不认。”悬黎把姜青野拉起来,眼中静静流淌的斗志让姜青野挪不开眼,“既然都要我入局, 那我便他们斗斗法。”
*
翠幕收拾停当回小院那间小屋时,屋里灯亮着,悬黎倚在床柱旁,随手翻着一册书。
“元娘,”翠幕压低了声音,坐到悬黎身边,“那小内侍真的死了,一击致命干脆利落。”
这说明福安下手时心里没有半分顾虑,就是根本没想让那小内侍活着。
“知道了。”悬黎合上那卷兵书,塞进随身的绣包里,将旁边还温着的药捧给翠幕,“明明来时都剩残局了,怎么还会病了呢?我可是亲手杀了一个人呢。”
油皮都没破过一块的郡主,被人黏腻的鲜血浸了满手,结果承受能力还要比这三个习武之人强些,岁晏年岁尚小暂且不论,剩下这三个,分明都能独当一面,这都是怎么了?
“姜青野的心结我知道,福安的我也摸得差不多了,翠幕你,是在担心成将军吧?”
能让心无杂念的翠幕心乱的,这世上也就三个人,而那重中之重,必然是成将军。
翠幕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啜饮,仿佛那是什么琼浆玉液,看得悬黎舌根发苦,除了翠幕,她没见过是谁这样喝药的。
“元娘,无论那人立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不会首鼠两端,但若是——”翠幕顿了一下,“算我厚脸皮,若是有那一日,你能不能看在老王爷和我的面上,留”
翠幕话还没说完,被悬黎掐了下脸,不重,但是有些疼。
“杞人忧天!”悬黎打开自己的蜜煎盒子推给翠幕,“你当我是什么人?阿爹去了我会残害他的旧部?”
翠幕那句不是已经涌到嘴边,但是想到成将军的立场和身份,低着头不说话,但她膝上湿了一片。
这倔强模样倒是和成将军一模一样,悬黎哭笑不得,收回蜜煎盒子,“睡吧,天不亮就要走了。”
悬黎把盒子重新盖好,“还是别吃了,吃完不净牙,牙是要烂掉的。”
“早些睡吧,养足精神你亲自去劝成将军一定要万事以我为先,好不好?”悬黎拿自己的绣的那肥兔子手帕给翠幕擦眼泪,翠幕猛然抬头,眼眶里的眼泪攒圆了砸下来,“元娘,你,你是说——”
巨大的震惊伴着压在心底的想念和一丝惊喜,缠绕在一起,乍悲乍喜之下,翠幕眼前有些发黑。
忍过这一下,她挽着袖子站起来,杀气腾腾地,“元娘你且先等着,我这就去把那兔崽子提过来处置了。”
此时此刻,悬黎头一次有些后悔,先前派出去陪伴阿娘的是朱帘,就该将这个莽撞人派出去给秦照山添堵。
结果等到天亮,五人出发时,除却姜氏叔侄,全都没睡好,眼底都浮着淡淡的乌青,像模像样把自己胳膊挂起来装伤患的姜青野看着没什么精神站在一旁不时搭把手的悬黎,接替了她手里的活。
甚至怀疑自己睡过去的那段时间里,福安去找她坦白了,然后三人一夜未眠。
福安盯着岁晏,咬牙切齿。
小崽子不和自己叔叔在一个屋子睡,偏生霸占了他的床,辛苦埋完人回来,小崽子四仰八叉地睡着,连个空隙都没留给他,委屈他在藤编小椅子上坐了一宿,他都没睡好!
可偏偏主子喜欢这个小家伙,他不想惹主子不开心,只能生生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