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杨雪霏定了定心,“你等我一小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他应了声“嗯”,没有就此安静下去,开始聊起他此去海晏的种种,自说自话似的,无需任何回应。
  每当这种时刻,杨雪霏总是感到格外安心。哪怕窗外疾风阵阵、暴雨不绝,为数不多的热水随时都有可能使用完。
  正如小时候,杨雪霏看了恐怖片,吓得在幼儿园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又怕丢了她幼儿园小霸主的面子。
  彼时,小驰朝就是这样守在女厕所门口,高谈阔论着午睡时梦到的钢铁侠。
  他好似天生就有这样爱人的能力,这样恰到好处、点到即止的体贴,既不叫人多想,也不叫人难安。
  所以在那样漫长的岁月里,竟也没将她惊动。
  杨雪霏冲干身上的泡沫。
  听着地动山摇般的风雨声,淅淅沥沥的水声,以及低低沉沉的男音,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就在这时,她听到他说:“生日快乐。”
  十二点了啊。
  杨雪霏说:“谢谢。”
  她其实并不把生日看得多么重要。
  就像她妈妈说,小孩子能有个蛋糕吃就不错了,日子不知道比她当初好了多少,又说起,她当年刚结婚的时候,背着她爸,一个人摆地摊白手起家,每天只舍得吃馒头咸菜的故事。长此以往,她也觉得,自己的生日不是什么隆重的事。
  如果不是驰朝每年郑重其事,她或许要错过不少生日。
  杨雪霏穿上睡衣,正要推开门,门外的手电筒突然黑了。
  她有些紧张,“驰朝?”
  推开门,还没适应眼前的黑,世界骤然亮起。
  漂亮精致的蛋糕上插了根形状为“18”的蜡烛,烛光中,驰朝笑眼温柔,“惊不惊喜?”
  杨雪霏惊呆了,“哪、哪来的?”
  这精致的裱花绝不是镇上那家老式面包店该有的水平,倒像是她在海晏常吃的私房的手艺。
  驰朝只说:“买来的。”
  即使他隐去其中种种,杨雪霏也不难想象出,他是怎样提着这脆弱的蛋糕,走了这么漫长的道路。
  她在余光中又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
  侧目看去,只见床上不知何时铺开了一件黑色鱼尾礼服,一字肩恰到好处,时尚却不轻浮。上面夹着排闪闪发亮的发卡。旁边摆着双崭新的细跟高跟鞋,黑漆红底。
  杨雪霏的少女心一下就怦怦作响了。
  她看看驰朝忙了半天,来不及擦干的发顶,又看看被保护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礼服,说不出是心疼更多,还是感动更多。
  驰朝还在期待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杨雪霏不想叫他失望,于是很捧场地笑,“谢谢你呀,驰朝朝。”
  这话是真情实感的。
  感谢他一直以来的郑重其事。
  让她觉得,她来这世间,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驰朝见她笑了,暗暗松了口气。
  十八岁的成人礼,本不该这么草率。
  他策划了很久,可没想到,主人公临时起意说要回外婆家。
  饶是杨雪霏不止一次表示,哎呀,没事啦,反正每年都可以过生日。
  可他还记得,于思思成人礼那天,杨雪霏艳羡地说了好多。
  说于思思的礼服好漂亮,说于思思都穿高跟鞋啦,说于思思家里居然还给她准备了烟花……
  那时,他就在想,他不要叫杨雪霏羡慕别人。
  杨雪霏穿上了礼服,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漂亮。
  她天生锁骨连肩,是别人健身多年也练不出的效果,一字肩再适合她不过。
  驰朝催她把发卡戴上,自从知道杨雪霏喜欢这个牌子的发卡后,他就开始收集了,海晏就两家他们家的专柜,驰朝跑了几趟才定齐整套。
  料想她应该会喜欢。
  杨雪霏攥着发卡,纠结地说:“就不戴了吧,反正现在也没人看。”
  驰朝很认真地看她,“不是还有我吗?”
  杨雪霏“哦”了声,挑了两个,一左一右地夹上。
  她转了个圈,差点被鞋跟绊倒,也没在意,只剩出片的渴望,催着驰朝快点拍照。
  于是,杨雪霏人生中弥足珍贵的一张照片,就这么诞生了。
  老屋,烛光,穿着精致礼服格格不入的少女,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瞳孔中倒映着的单膝跪地虔诚拍照的少年……
  拍完一张,驰朝又捣鼓着燃仙女棒,说这样更出片。
  仙女棒受了潮,怎么也点不燃,他没放弃,做法似的,又是呵气,又是扇风,傻得要命。
  杨雪霏看着他,忽然觉得很遗憾。
  无知无觉间,她竟将所思所感说出了口。
  驰朝愣了愣,一言不发。
  遗憾什么呢。
  他本该这么问的。
  但他知道,杨雪霏想的一定是,好遗憾啊,他们本来可以做一辈子好朋友的,驰朝怎么会喜欢她呢。
  但其实,杨雪霏想的是,好遗憾啊,这样好的驰朝朝,她怎么就不喜欢呢。
  第21章 捉奸在床
  半夜, 杨雪霏被风声吵醒了。
  隔壁房间的木门很老旧了,又位于开放走廊的正中间,被台风一顶, 完全支撑不住了,哗啦啦啦的响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杨雪霏担心驰朝出什么事, 开了条门缝。
  此时风已然很大了, 杨雪霏差点没顶住,“驰朝,你醒着吗?”
  驰朝很快应声, 声线平稳,听着就没入眠过。
  杨雪霏喊他,“你那个房间今晚住不了人了,你到我这边来睡。”
  “没事。”驰朝说:“我拖柜子顶一顶。”
  他的拒绝, 在杨雪霏的意料之外。杨雪霏没想到驰朝, 忽然变得这么生疏客气。
  她疑心,是自己前些时日, 刚刚放过再也不和驰朝睡一个房间的狠话,所以驰朝才有所顾虑。
  但她笃定,以驰朝的行事作风, 只要她再勾勾手指, 他就会屁颠屁颠地抱着被子过来。
  没想到,又问了一遍, 驰朝还是同样的说辞。
  要不是担心驰朝给台风卷走,给乱七八糟的东西砸死, 她才不会巴巴地央着男人来她的房间呢。
  杨雪霏好说歹说,驰朝都不为之所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 现在的驰朝不是真的驰朝,真正的驰朝已经被人夺舍了。
  驰朝不知道杨雪霏内心在灾难片和恐怖片之间,难以抉择。
  若是在往常,他自然求之不得。
  可上次的乌龙事件,不止给杨雪霏,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他思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是他想她想得都快要走火入魔了,才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确信,他不会伤害杨雪霏。
  但他担心自己,迷迷糊糊间,又酿下大错。
  “你快去睡觉。”驰朝哄她,“我多搬些家具,把门顶住,不会有事的。”
  杨雪霏把门缝又拉大了些,声音中裹挟着挥之不去的风声,“快点,你不过来,是要我亲自请你过来吗?”
  作势就要往外走。
  驰朝妥了协,乖乖地抱着被子,闪进她的房间。
  地板残留着杨雪霏洗澡后留下的水痕。空地的天花板穿插着密密麻麻的裂痕,底下很有先见之明地摆好了对应的水桶。
  简而言之,驰朝要想睡在这个房间,只能和杨雪霏一起睡在床上。
  驰朝不是没和杨雪霏一起睡过这张床。
  但那年,他们年纪尚小,共眠绰绰有余。而今,他们平躺在一起,如若不把手搭在肚子上,手肘就会不可避免地碰到对方。
  驰朝睁着眼,看着顶上的白色蚊帐,听着耳畔近在咫尺的呼吸,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够顺其本心地把她揽在怀中……
  而不是像现在,连呼吸都需要刻意控制,以免惊扰身侧的人,被她驱除出境。
  杨雪霏昏昏欲睡,略一转身,看见驰朝睁着双大眼睛,不安于室的样子,不免莫名其妙。
  想到什么,她捂紧了被子,面色警惕,郑重其事地警告。
  “我睡眠很浅的,你要是做什么我肯定会发现的!要是让我发现,上次的事情不是意外……呵呵。”她阴恻恻地磨牙。
  驰朝再三保证,“上次的事情真的是个意外。”
  她“哼”了声,“勉为其难相信你,赶紧睡吧。”
  “还有。”她握拳,凶巴巴道:“不许做乱七八糟的梦!”
  杨雪霏每夜都是要入驰朝的梦的,如果驰朝没有梦见她,只有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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