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围在这里的百姓比金玉阁门前的还要多,他们手挎菜篮,篮子里盛有臭鸡蛋、烂菜叶,不停地往眀熠与薄云义身上砸。
一个妇人大步上前,甩手冲着薄云义就是一耳光,又朝眀熠呸了口唾沫。
什么学一招给一两银子,俺瞧着,你们就是打着学武的幌子逼良为娼!俺家好好的姑娘,名声都叫你们给毁了!
另一个庄稼汉紧随其上,男男女女处在一个屋头下,俺就不信一个黄花大闺女站在跟前,他们能管住自个儿裆里那货!
老娘闺女嫁不出去,你们得赔钱!
赔钱!
有人带头,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有几个小官凑在墙边儿看热闹。
朝廷逮捕多时的土匪头子就在眼皮子底下,还真是灯下黑啊。
人家有太子妃罩着,换你你能成?
成什么成?我又不是女人。这薄云义好歹也是个匪帮头子,怎么也倒在石榴裙底下了?
土匪头子也是男人,见了女人也挪不动道。瞧他那身板,难怪一把年纪还能把太子妃勾了去。
好友叹了声,忽地想到什么。
话说回来,太子妃开这武馆,训练壮丁,该不会是想
你的意思是另一人压低了声,后面的话太过大逆不道,就怕隔墙有耳,谁也不敢说出口留下把柄。
流言猛如虎,萧遇这个疯子,未婚妻出轨是什么好事吗,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为的就是羞辱她?
楚宜笑几乎停止了呼吸,后背忽然感受到一片灼热,是萧遇上前,胸膛贴上她纤薄的脊背,两手撑在车壁,将她牢牢禁锢在他圈画出的方寸之地。
如他们所言,孤的太子妃,你是想,谋反吗?
这么一点点人,造反你个大头鬼啊!楚宜笑向前靠了靠,与他分隔出些微的距离。
一张按了指印的供词展开在眼前。
薄云义供认,这武馆,是你与孤那心腹幕僚一道开办,这些学徒,也是你提议招收,武馆日常开销都是从你这里走账。楚楚,人证物证俱在,孤可没有冤枉你。
楚宜笑的一颗心仿佛在一个无底深渊中不断下沉。
准备得这样齐全,萧遇连日来根本就不是在忙战事!
他把她拘进宫,切断她的一切通讯,为的就是一网打尽!
可萧遇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难道是丹朱也被
萧遇略带疯感的声音再次纠缠过来。
楚楚,你还有其他事情瞒着孤吗?
铛!咔嚓
明氏武学的牌匾被人勾落在地,木渣迸溅,楚宜笑看见,眀熠发了疯似的扑向那已经四分五裂的硬木,却被人一脚踹翻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楚宜笑咬着牙不说话。
一声轻叹落在耳边,楚楚还是不乖。不过没关系,孤会让你乖乖听话的。
车帘落下,阳光被挡在窗外,车厢里再度陷入昏暗。
车夫扬鞭策马,再次颠簸启程。
楚宜笑不知道萧遇要带她去哪里,但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里,不难窥见些蛛丝马迹。
马儿嘶鸣,车轮停转,楚宜笑身子稍稍前倾。
萧遇推她下了车。
眼前是她烧制盲盒娃娃的土窑。
意外,也不意外。
毕竟这是她瞒着他的最后一点事。
可土窑这边向来是墨无痕派人在管,就连盲盒的销售明面上走的都是金玉阁的渠道,众所周知,盲盒是金玉阁推出的品牌。
她从始至终隐居幕后,除她之外,也就只有丹朱知道所有的事实。
楚宜笑冒出一身冷汗。
丹朱呢。嗓音微颤,你把丹朱怎么样了!
萧遇站在车边,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他朝身边的侍卫吩咐两句,稍顷,侍卫从另一辆马车上,拖下来一个人。
楚宜笑甚至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一个人。
像是被血雾喷了满身,两腿软绵无力,像是一只坏掉了的棉花娃娃,拖拽而过的黄土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跪在土窑两侧等候问审的匠人不忍直视,纷纷别过头去,有年纪大的甚至背过身去,偷偷抹了两把泪。
别拖她!
楚宜笑扑过去推开粗蛮的侍卫,她看着平躺在地那个血人儿,记忆里那个不论何时都欢喜雀跃的小丫鬟,就那么生气全无地躺在她的面前,可她除了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救她
丹朱
她哽咽着跪在血人身侧,探出去的五指伸了又蜷,蜷了又伸,始终不敢触及那遮住女孩儿面容的染血乌发。
萧遇踱步而来,投下的影子笼罩着主仆二人。
一张纸悠悠飘落。
目光扫过去,字迹是她的字迹,内容则是她月前写下的、与墨无痕分账的内容。
怎么会?这些东西,胡伯不应该都交给墨无痕了吗?
墨无痕还气冲冲来找她算账,怎么现在竟到了萧遇手里?
楚楚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轰动一时的盲盒泥偶,竟然是你的主意。堂堂太子妃行商贾事,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楚宜笑蜷了蜷手指,殿下这是觉着我损了你的颜面恼羞成怒了?你有怒气冲我来便是,伤我的丫鬟算什么本事!
萧遇却摇头,孤本不想伤她,但小丫鬟太忠心可不是什么好事。你看那薄云义,孤还没动刑,他就招了个干净,好歹保住了条命。
楚宜笑把丹朱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只是粗略一眼,就能看到被生生扯落的头皮,交错的鞭痕,以及被剥落指甲的十指
拨开掩面的长发,整张脸都是凝固的黑血。
楚楚,萧遇拉她起身,你是孤的太子妃,跪一个粗使丫头,成何体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楚宜笑用力推开他,去你的太子妃,萧遇,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这种人为妻!
大胆,竟敢直呼太子名讳!汪合庆一撩拂尘。
萧遇抬手制止他,面容愈发阴沉。
楚宜笑对上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现在这个档口,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萧遇要的不过是个顺从,她顺着他的意,熬过城破日,顺利回家有什么不好,怎么就非要对着干呢!
是啊,她为什么非要对着干呢?
想到这儿,想到薄云义与眀熠屈辱跪地的背影,想到丹朱染血的身躯,就有股气顶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畜牲才会被驯化。
萧遇是把她们当畜牲。
这谁忍得了!
你干什么!
楚宜笑惊叫,只见萧遇动了动手指,东宫侍卫纷纷拔剑,锋利的剑刃一把一把,捱上了匠人的脖颈。
十六名匠人哭喊着饶命,萧遇却心冷如铁,他看着他们求饶的样子,仿佛在看一群狗。
楚楚,你听到了吗,他们在求你救他们。
不止他们,还有薄云义,还有武馆里的那一群年轻学徒。他们都在等着你救他们。
楚宜笑握紧的拳头发着抖,你什么意思。
萧遇下巴微抬,薄云义乃匪帮之首,是意欲谋反还是单纯开办武馆想要回归正路,只需孤的一句话。楚楚,你是想让他们掉脑袋,还是被孤招安,留得一条命在呢?
楚宜笑听懂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武馆、土窑,兵力、金钱。
全都没了。
萧遇轻飘飘的几句话,只需半日的功夫,她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萧遇斩断了她筹谋已久的所有退路。
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些,她那大起大落的情绪早已恢复平静,如一潭死水,再难生起波澜。
她异常平静道:你要我做什么。
乖乖跟孤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