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们上半身亲密无间,下半身仍然体面。
  缓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墨无痕抬手,将楚宜笑散乱的衣襟重新合拢。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他亲了亲她的手指,待局势安稳一些,我们就成婚。
  他说得珍重,像是在给予她一个安心的承诺。
  在这个女儿家清白重逾性命的时代,楚宜笑知道,他定是误以为她在为婚前有染而惶惶不安,才会如此说。
  但她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
  她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从不考虑后果,因为没有人值得她放弃生命,没有人可以越过她对自己的爱。
  要她是那般瞻前顾后,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对墨无痕心动。
  因为她知道,她不会为了他,留在这个吃人的社会。
  她只想带他一起走。
  楚宜笑坐在他的身上,比他高出半个头。
  她垂眸看着他,良久,终是问出了苦思多日的那句话。
  墨无痕,要是有一天,我们在一起的代价是让你抛弃所有,抛弃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在这里的一切,你会愿意跟我去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吗?
  细雨无声,天地沉寂。
  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墨无痕抱着他,头颅埋在她的颈窝,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逐渐平稳至几近消失的呼吸。
  楚宜笑并不催促,任由他抱着她温存,她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愿,或不愿。
  但没想到,许久之后,才听他道:那你呢。
  他没有正面回答。
  他抬头,声音有些嘶哑,如果你是我,你会愿意吗?
  如果你知道我们立场相对,如果有一天我会与你的父兄朋友兵戎相见,你是否会继续选择我,放弃故国的一切?
  楚宜笑不知道,这个问题,从他们相爱的第一晚,就成为他难以摆脱的梦魇。
  他常常于深夜惊醒,梦中的她,舍不下亲人,抛不下挚友,忘不了对故国的眷恋,终是选择了萧遇,一身红妆嫁他为妻,从此他们二人形同陌路,再见已是兵戈相向。
  楚宜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
  他是大齐死去的六皇子,就算他日后要起兵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也不必抛弃所有才能同他一道。
  兄弟间龃龉、父子间的矛盾而已,又不是两国间的对峙。
  她要是跟那个北燕六皇子墨瑾渊好上了,才应该想想是否要抛家舍业、背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跟他继续好呢。
  深思熟虑一番,楚宜笑道:只要你所行之事乃正义事,我必不会弃你于不顾。
  正义事。
  墨无痕眸色一暗。
  挑起战火,弑父杀兄,算正义事吗?
  几次想要张口,几次都退缩不前。
  他终是不敢问,也不敢对她袒露一切。
  夜幕沉沉,他们相拥着睡去,楚宜笑终究没有等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还是舍不下吧。
  她不是也不肯舍下现代的一切跟他共度余生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楚宜笑默念着这句话,一夜无梦。
  金陵一连下了三日的大雨,柳姨娘因着产女精神郁郁,楚宜笑便在楚府住下陪了她几日。
  这些天她又想起了点原主的往事。
  原主出生时体弱多病,柳姨娘见又是个女儿,也如现在这般,抱都不抱,仿佛哪怕即刻死了也与她无关。
  挣扎着活到满月,因是庶女,也没有像样的满月宴,就连名字也是随意取了个楚楚可怜之意,不似楚兰月与楚兰韵,正式又好听。
  原主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她很少主动向外人提起。
  直到原主三岁上,美人胚子初显。
  当时楚耀卧病,年仅八岁的太子登门探望,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分外喜欢,此后更是时常谴人送来吃食衣裳。
  三个女儿就出了这么一个美人,楚耀从那之后就对原主格外重视,甚至不惜花重金请人教她如何做一名名门闺秀讨好太子。
  也是从那之后,原主一日日消沉下去。
  被逼着做那些不喜之事,换她她也得疯。
  终于,南渡之时,原主趁乱逃离了家。
  再往后的记忆,又是一段空白。
  楚宜笑联想到有关原主与墨无痕的第一个梦,梦里,墨无痕亲昵地喊她笑笑,说他不会再抛下她。
  有个大胆的猜测逐渐笼罩心头。
  或许,原主就是在五岁离家出走之时,遇上了墨无痕。
  他们自小相识。
  所以,她穿来的第一晚,墨无痕才会在她明显表示出抗拒与陌生时,那样的失落。
  他是来见原主的。
  而她,毁掉了他们的重逢。
  楚楚,你怎么了?
  楚兰韵进门,就见楚宜笑止不住地发抖。她取来一件披风给楚宜笑披好,见她脸色苍白,又转身去关窗。
  楚宜笑环住双臂,将自己团成团,努力想要忽略掉那些有关墨无痕与原主的过往,可思绪却不受控制,化作尖锐刀刃,在她的心间划刻。
  及笄夜,竹林高墙,圆月相照。
  她以为是初见,他以为是重逢。
  那么,他对她的心动,究竟有多少,是因为楚宜笑这个人,又有多少,是因为他与楚楚的过往。
  会不会,从始至终,他对她的好,都是来自他与楚楚的年少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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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这俩冤家虐不起来的,相信我。
  第71章 折辱 没有一位先贤之言可以为他解答当
  转眼进入八月, 北燕提出,可将兖州八郡重新划归大齐国土,但条件是大齐称臣、缴岁贡。
  此提议终于掀了皇帝逆鳞,燕齐两国盟议中辍。帝暗中派人杀燕使晋王于京, 谁知对方竟有通天之能, 早已闻讯而逃。
  逃也就算了, 还扎了个草人画了个鬼脸。
  前去刺杀的刺客也是些榆木脑袋,竟把草人原封不动运回宫去, 气得齐帝半夜急招太医。
  三日后, 兖州发来急报,有斥候探得北燕正囤运粮草,数量之大, 约可供十万燕军三月有余。
  北燕去岁风调雨顺, 大齐却旱涝多灾,哪怕六十老妪都能看出来, 此时出兵, 不利于齐 。
  但北燕嚣张,帝不可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朝阳初升之时, 金辉遍洒宫阙。
  齐帝临朝颁诏,连发三道敕令:
  授贺兰威为镇军大将军、兖州道行军大总管,赐旌节斧钺,统十万精骑, 即日开赴兖州,荡平燕寇;以其长子贺兰朔为云麾将军、行军副总管,协统六军,共御外侮。
  拜骠骑大将军楚耀为离州道行军总管, 率八万劲旅,星驰离州,肃清羌吾。赐麒麟兵符,许便宜行事。
  另册封贺兰威长女贺兰玉为荣妃,赐居椒房殿,即日入宫;晋楚耀之女楚楚为太子妃,授九翚四凤冠,待岁末吉期再行册婚礼。
  圣旨传至楚廷赫府邸,楚宜笑泰然接旨,对于获封太子妃一事她并不吃惊。
  但当他在武馆听薄云义谈起另外几道敕令时,桩桩件件都令她如坠噩梦。
  先前不是传闻贺兰父子去羌吾,那屠夫将军去北燕吗,怎么临时换将了?
  半载经营,薄云义在京中消息颇灵。
  听说月前那屠夫将军曾在金玉阁与北燕晋王同桌而食,姿态甚为亲密,此事传至圣上耳中,便疑那屠夫怀有二心,这才将他换了下来。
  北燕去不得,王徊又是离州人,齐帝更是猜疑他与离王是否有私。
  那为何不派我父亲去北燕?
  薄云义摇头,圣心难测,怕只有圣上近前伺候的公公才能知道些内情。
  而她为何会突然册封太子妃,贺兰玉又为何突然进宫,怕是那老皇帝心有忌惮,担心贺兰父子投靠北燕、楚耀倒戈离王,这才想到用女儿性命要挟臣子尽忠呢!
  兜来转去,贺兰父子换去北燕,离王极力拉拢的楚耀出兵离州,一切的一切的,竟然终究与历史无异!
  信息量过载,如同千万只狂蜂在脑中嗡鸣,院子里少年儿郎坚实有力的训练声鼓动着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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