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月已过,焚毁数量却尚未过半。姚重见蝗虫可救性命,便掉转马头火速回宫与羌王商议赈灾之策。
楚宜笑托系统翻查史书,发现后世有人将蝗虫磨成粉,掺入面中,另外加少许观音土增加饱腹感,以此混合而成的面烙饼,来应对蝗灾之后缺粮少食。
她将此法毫无保留告知姚重,当地村民听后亦觉得可行,当即便有人将烤干的蝗虫倒入石磨,研磨成粉,干瘦的身体浑身是劲,推磨推得飞快。
一人推不动了立刻有另一人补上,原先相见成仇、恨不能将对方吞吃入腹的乡里乡亲,因着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重又和睦起来。
走吧楚三姑娘。姚茉很是开心,时辰还早,咱们逛完阿舍米塔再回也不迟。
阿舍米塔?楚宜笑听着耳熟。
对啊,来羌吾,必然是要去阿舍米塔拜一拜的,阿舍米用你们汉话讲便是忠义的意思。我们当地有个说法,说是拜过阿舍米塔的人最是忠义,若是挚友同拜,那今后便是吉凶相照,福祸与共,患难相扶,永不背弃。
姚茉说话时两手抱拳,似是对那江湖侠士向往非常。
忠义忠义,说得好听,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为臣忠诚、为友仗义的?正是因此,才会使极少数的忠义之士显得难能可贵,为人所铭记。
对了,姚茉语调轻快,你还不知道吧,此塔的建立跟你们离王殿下颇有渊源呢!
第54章 苗蛊 挑开她的衣襟。
阿舍米塔是一顶六角宝塔, 高八层,汉白玉石为基,八十八层高阶层叠而上,背靠青山, 巍峨至极。
塔内一至八层是打通的, 无天花板阻隔。塔壁供奉的不是神佛金身, 而是许许多多刻有真名实姓的牌位,不知道的还以为误闯了谁家的祠堂。
牌位由下至上呈环形围绕, 数量逐层递减。楚宜笑一个一个数过去, 共计七十二尊。
最下一层绘有彩色壁画,线条飘逸,人物写实。楚宜笑顺时针走, 一幅一幅看过去。
壁画的内容很简单, 像是小孩看的连环画,不需要费力便能看懂。
摔碗出征, 路遇埋伏, 流矢之中侍卫舍身护主相继死去
她的目光定格在被众人托举出包围圈的青年主帅,墨无痕,你看这个是不是离王!
倒数第三幅壁画里, 身披玄甲的青年主帅在下属以血肉之躯为盾的护佑下骑马突围。
楚宜笑不可置信地对姚茉道:所以这座塔里供奉的都是当年为救离王而死的人?
姚茉唇角抿平,点了点头。
王上敬重那些忠义之士,便在此建了这座阿舍米塔,塔下埋着的就是他们的尸骨。楚三姑娘怕是有所不知, 离王麾下精锐八十八,尽数死于那场埋伏,但找到尸骨确认名姓的只有七十二人,另有十六人坠落悬崖, 尸骨无存。
墨无痕心生疑窦,这事不对吧?离王骁勇善战,曾大败羌吾,是大齐难得的将才。纵使他再不慎,也决计不会把仗打到精锐尽丧?更何况,险地最易设伏,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这正是怪异之处。姚茉道,我爹想了很多年也没想明白,当年他领兵设伏,设伏的小路是离王北上的必经之路,行动前夜便有斥候来报,说离王早已知悉他们的动向。我爹本来还怕离王就此返回或是按兵不动,只需等上三日,等到他们人困马乏即可。但没想到,离王却一日也不愿等,一意孤行坚持北上,哪怕精锐尽丧也在所不惜。
墨无痕追问道:他北上为何?
这哪知道?姚茉想了想,十年前北燕跟你们大齐打得正欢,他紧急北上救驾也说不准。
楚宜笑心道,说离王赶去篡位指不定还有人信。至于救驾?他要是想救,就不会冷眼旁观,任由亲哥漂在水上被人一路追杀了。
那么他急匆匆北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楚宜笑看了眼墨无痕,发现他亦是眉头紧锁,不似往日那般游刃有余,显然也不知离王当时为何北上。
塔内燃着线香,烟气有些呛人。浑浊的空气宛如一块巨石压在胸口,闷闷的,楚宜笑有些喘不上气。
她扶着墙壁稍作休整,姚茉注意到她没有跟上,返回来摸摸她的额头:可是有何不适?
墨无痕从沉思中缓过神来,拉过楚宜笑的右手搭脉一探,脉搏跳动有力,身体非但没有异样,反而比半月前好了不知多少。
许是这里头太闷了。
楚宜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如此反复三次,便觉得好受了些。
跟着姚茉继续向里走,有赑屃驮着巨型石碑,碑上刻有羌语阿舍米,正是汉语中的忠义二字。
碑前放置有黄色蒲团,姚茉拉着楚宜笑跪于其上,两人三拜结为姐妹。
墨无痕自知多余,避到一旁对着壁画重又陷入沉思。
最后一拜拜完,起身时脑袋嗡得一声,楚宜笑神思出现一瞬的恍惚,像是要晕过去似的,好在两手及时撑住蒲团边缘才没歪倒。
姚茉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兴冲冲道:从今往后你我便结为异姓姐妹,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楚宜笑抬眸朝她一笑,忽有金光刺入眼帘。
闭眼一缩,晃眼的物件留下个残影,她觉得眼熟,走近一瞧,竟是与薄云义那枚一模一样的金花生!
金花生放置于每一个牌位前,内壁刻有名姓,方才她看得囫囵不小心忽略掉了。
不难看出,金花生,就是离王麾下八十八精锐的信物。
金花生,薄云义,重逾性命的宝贝,葬着为离王而死的忠义之士的阿舍米塔。
这一切都连成串,一个诡异至极简直叫人难以接受的想法浮现在脑海,楚宜笑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否则为什么,一直与离王作对的义帮帮主薄云义,会持有离王麾下精锐的金花生?
姚茉知道她猜到了,她走至忠义石碑之下,仰望着漆红的字。
羌吾人皆知阿舍米塔所葬之人皆是舍身护主的忠义之士,可眼下却出了个未死之人,还专跟旧主对着干。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楚宜笑觉得其中必然另有隐情,不是说十六人跌落悬崖尸骨无存吗?
姚茉道:断崖垂至数千丈,人掉下去,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薄云义当初并未坠落崖底粉身碎骨,而是临阵脱逃,当了一名逃兵。
阿舍米塔石阶八十八,与离王麾下的八十八精锐一一对应。
建塔十余载,阿舍米塔早已融入羌吾的文化,成为族人信仰的一部分。
不计其数的年轻儿郎以此为精神支柱,忠君爱国,可现在却跳出来个薄云义。
他是个临阵逃脱的胆小鬼,是个舍主保己的懦夫,是个背叛旧主的忘恩负义之徒。
你告诉他们,八十八忠义之士也不过如此,你们多年的信仰就是个笑话。
信仰崩塌的感觉,无异于天塌地陷,许多人就此走上邪路也未可知。
楚宜笑品出姚茉的话中意,所以,羌王没打算放我活着离开吧。
见过薄云义金花生的人,不过只有她、墨无痕、姚重父女,四人之中唯有她与墨无痕是外族人,只要杀了他们,薄云义的秘密就再没有人知晓了。
阿舍米塔还会是羌吾的忠义之塔,八十八忠义之士的故事还是会被世代传颂,激励一代又一代的青年才俊仿效,舍生取义,护卫家国。
当初就不该贪那点小财。看,把自个儿性命都搭上了吧?
山风吹响檐角的铜铃,叮当叮当。
姚茉展开双臂,紧紧将楚宜笑抱入怀中。
她拥抱得十分用力,仿佛长亭送别的挚友,抱着此生难以想见的念头,总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多留一会,再留一会。
她红了眼眶,好妹妹,出了阿舍米塔向西再有五十里便是羌河,只要过了河便是你们大齐的地界,王上就奈何不了你们了。
这是要放他们走的意思了。
楚宜笑未喜先忧,那你怎么办?
姚茉道:顶多关两天禁闭也就过去了,王上还能杀了我不成?再说还有蒙柯逻和我爹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