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有羌吾王子作保,姚茉确无性命之虞。
  可是楚宜笑还是觉得不太好,毕竟是她的过失,怎么能连累姚茉活受罪呢!
  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姚茉一撇嘴,关两天禁闭跟杀两条人命,哪个划算,你说!
  两天禁闭换两条人命,岂止划算,简直划算极了。
  姚茉推着她往外走,快走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怕长时间不回府令姚重起疑,姚茉便在阿舍米塔与楚宜笑告别。
  抵达羌河时,风平浪静,木栈道自陆地探入河面,一叶小舟泊在岸边,老翁撑杆,将要渡河,楚宜笑急急喊住。
  老翁是个汉人,他笑着道,公子小姐赶得巧啊,再晚些,今儿就没船喽!
  竹篙点岸,小舟缓缓驶离,拖出一尾涟漪。
  待行至河中央时,风浪渐起,小舟随着浪涛翻涌。
  楚宜笑靠在船头,实在是被颠得难受,胃酸一股股往上顶,惨白的一张脸逐渐蜡黄,那感觉,浑似大摆锤上荡了数十圈!
  墨无痕借了老翁的火炉烧了壶热水,吹凉后喂给她。
  楚宜笑就着墨无痕手中的陶碗小啜两口,温热的水流滑过灌满冷气的食道,降降抵达胃部,就被什么东西一顶!
  楚宜笑推开墨无痕,转头扑在船边哇得吐出一口血!
  鲜红的血液被水流扯成丝,转瞬便消失在奔涌的河流中。
  快得仿佛并不存在。
  楚宜笑屈指刮过唇角,指关节湿润一片。不是水,她看得很清楚,是血。
  她刚刚,的的确确,吐的是血!
  墨无痕声音开始打颤,带着哭腔,我是不是,要死了
  墨无痕亦是心中一沉,他搭腕诊脉,脉象依旧康健。
  他对自己的医术向来自信,绝不会出现误诊的时候,然观楚宜笑面色,已是日薄西山,呼吸也如将断未断的游丝。
  若脉象无异,那么便是被他忽视的另一种可能了。
  得罪。他道。
  顾不得男女大防,他让楚宜笑靠在怀中,单指解开她上衣的两粒纽扣。
  他侧挡着,确保船尾撑船的老翁看不见任何旖旎风光,这才挑开楚宜笑的衣襟,露出左侧锁骨下的小块肌肤。
  只见一道半指长、犹如眯起的凶龙金瞳的细线出现在少女瓷白的肌肤上!
  楚宜笑浑身已经完全脱力,她靠在墨无痕肩头,连垂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虚扶住他的手腕,轻晃。
  你的脸色怎么那样难看,我是不是真的不成了呜
  她还要回家见爸妈亲哥,还要去看银河,还有好多好多梦想要实现呢
  墨无痕抹去她的泪水,帮拢好她的衣襟,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道:是蛊。
  蛊?楚宜笑呼吸一窒,怎么会是蛊那不是苗疆才有的东西吗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墨无痕知道,苗蛊这种至邪之物往往都是世代家传,绝无外来者盗学的可能。
  他虽精于医道,却对苗蛊一窍不通,只耳闻过几种厉害的毒物,却均与楚宜笑的症状不相符。
  他束手无策,只能捋着苗蛊不传外人这一特性推测道:你体内携带蛊虫,下蛊之人必然接近过你。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时日,你可曾见过举止诡异之人?
  楚宜笑努力回想,半月来她见过的人并不算多,再加上蛊虫、举止诡异这两个字,一张鹤发童颜、称自己活了百余年、笑嘻嘻问她吃不吃虫的老人面浮现在眼前!
  啪嗒、啪嗒
  幽暗的地牢中响起脚步声。
  已是第二日夜晚,墨无痕背着楚宜笑返回了羌吾地牢。
  楚宜笑趴在他耳边叹道:一来一回白折腾,早知道我就趴这儿等你来救好了。羌吾闹饥荒,士兵吃不饱,连牢门都守不住,竟叫你这么轻而易举就闯进来。
  门外把守之人较上次少了半数,再加上长期吃不饱底子虚,墨无痕三两下便解决完了。
  墨无痕没应声,只飞快向前走。他虽说是头次来这地牢,方向感却好得很,几乎没怎绕路就找到了老者所在的牢房。
  变异人仍狂吠不止,老者恍若未闻,就连牢门被墨无痕用从狱卒身上夺来的钥匙打开都不曾令他惊讶半瞬。
  来了。他道。
  楚宜笑与他相对而坐,你知道我要来?
  老身给你下了蛊,你不回来,难道要等死吗?
  楚宜笑咬牙:果然是你。
  墨无痕开门见山:是羌王命你下蛊?
  羌王确有此意。小姑娘是个难得的中原人,羌王便命老身在她身上试试那个宝贝的效果。
  老者缓缓睁开眼,他看着隔壁正在噬咬自己胳膊的变异人,目光比牢狱的灯火还要阴冷。
  怎么样小姑娘,感觉如何?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墨无痕钳住他的咽喉往墙上一撞
  解、药。他一字一句道。
  老者嘴角吊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不挣扎,也不反抗,玻璃珠似的眼球冷冷看着墨无痕,喉咙发出咯咯咯的诡笑。
  他知道,墨无痕不可能杀他的。
  果然,下一刻,墨无痕松了手。
  但他不是有意放手的。
  他难得失态,在得知楚宜笑将会变得与那些疯癫异常之人一般时,他所有的理智狂啸着化作虚伪,情感占据主导。
  他刚刚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这个妄图杀害楚宜笑的老贼!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会捏断那脆弱的喉管,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脊背,有人哭喊着:墨无痕,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有如柔水抚灭燥火,所有的理智在刹那间回归。
  他看着怀里哭红眼的小人儿,半晌,才从那擒住肺腑的惊怒中缓过神来。
  抱歉,抱歉。他喃喃着抱住她,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是我不好,是我方才没控制住
  老者咳了一声,年轻人呐,就是毛躁!就不能听老身把话问完吗?
  楚宜笑肿着一双兔子眼看着他:你还想说什么?
  老者盘腿坐正:老身问你,感觉如何?
  楚宜笑感受了一下自己,有点晕,没力气。
  老者指着隔壁的变异人道:你可知,从下蛊到变成他这幅模样,需要多久?
  不待楚宜笑回答,他伸出三根手指,至多三个时辰。
  而楚宜笑从中蛊到现在,别说三个时辰,三天都绰绰有余了。
  墨无痕品出不对来,你究竟给她下了何种蛊?
  老者哈哈一笑,瞧你也是个懂医的,把过脉了吧?脉象如何啊?是不是康健有力更胜从前?年轻人啊,不要总是抱有偏见,苗蛊可不都是害人之物。老身那只金丝蛊虫,三十年方才养得这一只,可祛百病,全都便宜这个小姑娘了!
  楚宜笑将信将疑:我昨儿还吐血了呢!
  那是体内沉疴化作的瘀血,吐出来就好了。
  我还体虚头晕肚子痛呢!
  那是饿的,别什么都怨老身头上。
  楚宜笑:
  她好像确实将近半个月没好好吃过一顿饱饭了。
  那金线蛊虫再有五日便可完全溶于体内,小公子,这下你放心了吧?老者揶揄道。
  墨无痕按住怀里那个不老实乱扭的,你是苗族人。
  老者红润的脸颊微微上扬,不错,羌人掳我至此,逼我养蛊戕害他族。倘若老身继续被困于此地,无需一年,你们中原汉人,便会自相残杀,像他们一样!
  他戴着镣铐的手猝然抬起,指向陷入癫狂状态的变异人。动作幅度之大,挣得铁链哗哗作响。
  猜到老者是苗疆人时,楚宜笑难免联想到那些变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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