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是义帮的人?
楚宜笑回想起姓吴的小吏说过的话,义帮劫富济贫,当地百姓视其为大恩人,看来所言非虚。
她看着自己沾满辣椒粉的手,难道刚才他们真是好心留我吃茶?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墨无痕拿出一张纸条,时惊风在马车里发现的,你看看。
趁她看字条的功夫,墨无痕掏出自己的帕子,刚好旁边放了只接雨水的小水缸,他三两下弄湿帕子,拉过楚宜笑的右手,顺着指节仔细地擦拭,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楚宜笑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村民张罗找大夫的声音逐渐淡去,水缸里的涟漪一圈一圈撞上内壁,风穿过小巷吹得纸条呼啦作响。
而墨无痕站在面前,弯下腰背,专注地帮她擦手。
她发现,好像从来都是傲气视人、在太子面前都不肯低头说话的轻狂少年,却从一开始就会向她微微俯身,努力地想要与她平视。
仿佛在他那里,楚三姑娘就是个例外,一个与众不同的例外。
写了什么?墨无痕突然问。
啊?楚宜笑回神,连忙去看,写了我娘还在那里。
楚宜笑:???
很秀气的字体,或许是由于时间仓促,写得有些潦草。用纸与医馆老大夫写药方的纸相同,应该是凌秀趁她不注意时写的。
所以说,她倾家荡产还背负巨额债务救出来的人,又自己跑回去找娘了?
那里,是哪里?墨无痕道。
楚宜笑抬头,目光越过层叠瓦片,在那片广袤的苍穹下,火把燃烧炽烈,疯狂的欢呼与尖叫充斥着整个圆形角斗场。
第26章 百里挑一 害怕就抓着吧。
咚
头骨撞上地面又微微反弹,双脚还停在半空,整个人弯出一道破碎的弧。
颅下的血缓缓外扩成圆,渗入沙地,与早年的痕迹相连,深深浅浅斑驳一片。
看台发出震耳的欢呼。
庚午场东台黑条胜,壬申场开盘下注嘞
传讯的伙计举着黑旗,步履轻快穿梭于人群。
整个角斗场设计精巧,月光恰好照亮圆形坑底,能让所有人清清楚楚看到角斗场发生的一切。
坑底由拒马分割出东南西北四个场域,每个场域有两人对垒,生者为胜。
东台比完后,两个小杂役上台把倒地的白条从西边死门拖走,黑条男子目送对手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低头去解手腕缠紧的黑色布条,等小杂役过来收走以后,才跛着一条伤腿从东边生门离场,等待下一轮厮杀的开始。
场内血腥味浓度高得令人作呕,庚午场北台的厮杀还在继续,楚宜笑实在看不下去,转过身,闭眼缓了会儿才勉强找回神智。
百里挑一啊。墨无痕坐她身旁,目光投向坑底,眉梢略微下压,看上去心情也不算好。
楚宜笑看向他,你知道?
墨无痕收回目光,在她讶异的脸上逡巡一圈,一抹失望的神色掠过眼底,见过。
所以到底是怎么个比法?楚宜笑问。
墨无痕沉声道:就是字面意思。所有参加角斗的人,两两一组对决,胜者会进入下一场混斗,直到场上剩下最后一人,厮杀结束。
看台再度沸腾,北台白条险胜,东南西北四个场域换上新人,辛未场开始了。
生门为入口,八人排队前进,欢呼声越高,他们的脑袋垂得越低,没有挥手致意,没有兴高采烈。生与死的较量,死神的窥视,同类的自相残杀,压得他们难以呼吸。
楚宜笑惊呼:怎么还有女人!
走在最前的是名女子,着装统一是褐色短打。她耷拉着脑袋,神色有种木然的平静,由于那张脸过于出挑,楚宜笑一眼就认出她了是三号房的那个少女。
少女比较敏感,她原是低着头走,大约是感受到有人盯着自己,一抬头就对上了楚宜笑的目光。
她先是一愣,不待眼底情绪表露就移开眼,若有似无扫了眼楚宜笑身旁的墨无痕,而后头一低,拽着白布条的尾巴绕着手腕缠了几圈,步入血迹未干的东台站定。
跟她对垒的,是一个彪形大汉。
呼声瞬间拔高了一个度。
这时,一直沉默的墨无痕忽然开口:因为有女子参赛,会更有意思。
起先楚宜笑还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听见身边不知是哪个官员家的小公子吹了声口哨,紧接着便有人高声喊话:东台黑条的,那小娘们长得挺漂亮,下手轻点,慢慢折磨,老子看高兴了说不定就把你买回来当看家狗哈哈
实力相当的比赛往往不如碾压性胜利来得爽。
一声长哨刺透赛场,角斗开始。
大汉搓着手,道:大、大妹子,对不住,混斗我肯定不成,他说他能提前把我买了,我、我
楚宜笑坐在看台一层,正对便是东台,场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少女轻嗤一声:我不想活?贪生怕死就直说,找什么借口。还有,兄弟,你以为他真能买你当看家狗啊?呵。你未免太看得起权贵这两个字。
你、你那你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少女勾了勾手指,来,那就凭本事说话。
下一瞬,全场突然鸦雀无声,就连另外三台的人都暂停厮杀,所有人,齐齐看向东台的位置。
只见彪形大汉山一般伏卧在地,少女单膝压着他的肩胛骨,而他的脑袋呈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仰望着星空。
废物。少女站起身,拍了拍手,眼底一派冷漠。
她是怎么做到的
没看清啊,你看见了吗?
靠,这黑条怎么回事,老子全部家底都押他身上,他却给老子打成这样?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楚宜笑控制不住去回忆刚才的画面。
被人挑衅,大汉恼羞成怒,蓄足了力挥拳冲上去,少女却云淡风轻,待他近前,身子一侧,顺便抓了他的手腕向前一送,右膝就着惯性压上对方的肩胛骨,触地的瞬间,右手往前一探,抓了下巴咔嚓一提。
整套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对方连痛苦都来不及感受就已气绝。
少女看过来,楚宜笑感受到那束带有打量意味的目光一直游移在她和墨无痕之间,却在她给予回应时匆忙撇开。
小杂役上场把大汉拖走,另一人上前去收少女腕间的白布条,她抬手做出一个拒绝的姿势,仰头看向正南的方向。
那里的看台正中建有一座精致的小亭,里头座位宽敞,垫有软垫,坐着的正是县令家的小公子。在他身边还有个打赤膊的精壮男人,络腮胡,瞧着地位似乎比县令家的小公子还要高些,不知是何来头。
看什么看,快交了东西滚下去!小杂役催道。
少女理都没理她,高声道:我要连挑。
络腮胡子两眼一眯。
连挑就是继续参加下一场,规则虽然设定多年,却没执行过一次。多数人挑一场就要消耗极大的体力、心力,连挑则意味着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在混斗中处于体力劣势可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情,就连高手也大都只是挑完一场就下台。
看台议论纷纷,有说疯了的,有说这么傲,别一会儿死得太难看。少女恍若未闻,再次看了眼楚宜笑,道:我要挑壬申场北台白条。
自己指定人?有人道,这小娘们难不成跟那人有仇?
嚯,有意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货色。
管他是谁,兄弟们继续押,小弟我就先押一百两银子给这个小妞了
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慢慢将人淹没。楚宜笑看着全场近乎病态扭曲的狂欢,感觉自己溺在水中,任她如何挣扎,也没能抓到一块浮木。
害怕?墨无痕突然靠近,他身上总有种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比薄荷还要好闻,很是提神。
压在胸口的那团闷气忽地就散了,脑子也清明了些,楚宜笑这才后知后觉刚刚自己好像在发抖,意识朦胧中不知何时抓紧了墨无痕的小臂。
墨无痕不喜触碰,楚宜笑以为是她未经允许碰了他惹他生气了,于是立刻松开,对不住对不住,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实在是
没关系。墨无痕看着她,目光竟然有些温柔,害怕就抓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