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古代爱情>劫外春> 第84章

第84章

  她愈说愈气,声音拔高的同时,还带着滔天怒意。
  庄妈妈只觉她这一番话是歪理邪说,只是摇摇头,头也不回地道:“高祖皇帝能打下这万里河山,是因为他命中注定有这个机缘,而你争取了,也抢了,可你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么?抢到了自己所爱的人么?没有,所以这就是你不该肖想的东西。”
  听到这番话,应从心连连冷笑:“我的命,由我不由天。什么机缘,什么天定,老娘不信这个。”
  庄妈妈闻言,叹了口气,没再反驳,抬脚就走了出去。
  因陆修沂的命令,应从心离开时,只有一个装着几件衣衫的包袱和庄妈妈给的二十两银子,就连身上的氅衣都是庄妈妈用体己让叠雪到外头买回来给她的。
  鹅毛似的雪花从黑幕中落下,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叠雪将伞递给应从心,含泪嘱咐:“从心姐姐,此番离去,你我不知何时再见,你一路珍重。”
  楮泽欲上前,叠雪剜他一眼,立刻道:“这伞是我用体己买的,与府里无关。”
  楮泽讪讪地退后两步,只好扯出一句缓解尴尬:“夜深了,城门不能开太久,你们说两句就得了。”
  “知道了。”
  叠雪压下不耐,转头从怀里掏出五两碎银塞到应从心手里,应从心一怔,忙要推回去,她却含泪道:“我存下的钱不多,这五两银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姐姐平日待我的好,我是记得的,回桐州路途遥远,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姐姐就不要同我客气了。”
  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直到此时才如雨滴般不停掉落,应从心垂下头,哽咽了好一阵,才紧紧握住那五两银,止住泪抬首,一字一句,仿佛极认真:“叠雪,你今日待我的好,我会记得的。”
  叠雪含泪点头,目送她远去。
  ***
  夜色寂寥,拢香馆复归万籁俱寂。
  陆修沂屏退众人,回到房中,门被后背重重掩上,他顿了下,看到眼前的牌位,思及方才的事,不由得捂着脸缓缓滑坐在地。
  几息后,轻微的呜咽啜泣声从指缝中漏出,似带着沉重的压抑,哭了好一阵,他才放下手,瞥见桌子上还放着一盆水,便立刻冲过去,用力擦着脖颈,直到皮肤被擦得通红,几近要擦破皮时,他猛地一甩手,砰!
  水洒了一地。
  昏暗的灯火映出台前的牌位,他撑着桌子,踉跄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牌位取下来,犹似抱着珍宝一般将它抱在怀里。
  他瘫倒在榻上,屈着身子,仿佛痛苦极了,哽咽着喃喃:“对不起,榆儿,我险些,险些就把她当成你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榆儿,我做错什么了?你为何不肯入我梦中?还是你真的就这般狠心,连看也不肯来看我一眼,就投胎转世了?你知不知道,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是你,我真的以为是你……”
  呢喃声仿佛愈到后面,便愈是带着无法释放的压抑和痛苦,陆修沂紧紧抱着孟榆的牌位,泪水浸湿了鬓角,缓缓流到衾褥上,洇湿一片。
  风雪渐停,天边露出鱼肚白,晴空万里,积雪消融,树枝露出原本张牙舞爪的模样,泛着雪气的石青色瓦片在暖阳下晕出斑斓色彩。
  楮泽按陆修沂的吩咐,命各地县衙将今年出生的女婴皆画了画像登记成册,快马加鞭送到上京。
  不到一个月,各地县衙便将画册呈上,陆修沂一张张翻看,凡是眉眼、鼻子、嘴唇、耳朵有像她的,皆另外挑出来放到一边,命画师整理成册。
  全部画册看过后,画师将他筛出的画像整理成册,竟也有厚厚的一本。
  ***
  孟榆跟着冯淮到了县衙,见到葛伯,了解完事情的经过后,天际已隐隐泛白。
  因有孟榆贡上的一百两银,县衙的赵大人亦对她以礼相待,事情未查清楚前也并未将她一块收监。
  一夜没睡,冯淮原想让她到偏房歇上两个时辰,孟榆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儿摇摇头,迅速系好氅衣,抬起手:“椿食馆开张当日,我便叮嘱过葛伯,但凡送到堂上抑或送出去的菜,皆要留有样品,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心怀不轨,且我方才也问葛伯,他说他确实留了,我现在要立刻到椿食馆将那些样品取过来,葛伯有没有下毒,仵作一验便知。”
  冯淮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仅你要和我一起去,还要另外叫上两个人,但这两个人绝不能是你那两个属下,他们作为证人,须得同你我毫无干系。”
  “卖酸梅汤咧!”
  “卖烧饼咧!热乎乎的烧饼。”
  正说着,外头响起两道高亢嘹亮的声音。
  衙内的两人闻声,四目相对,冯淮立刻反应过来,抬脚就追了出去。
  冯淮将卖酸梅汤的陈伯和卖烧饼的方大哥请到椿食馆,同他一起作个见证,眼看着孟榆开了橱柜里,从里着取出分装好的样品,再带到县衙。
  杵作一一验过,包括桃子酒在内的每道样品里确实不含赤乌,孟榆和葛伯的嫌疑是洗清了,可当晚送菜过去的小二却无法证明清白。
  正苦思之际,忽听衙役匆匆来报:“头儿,席姑娘,不好了,葛老头和送菜的小二皆服毒自尽了。”
  两人惊站而起,面面相觑。
  ***
  “堂下何人?”
  伴着一声惊堂木,跪地的妇人止住饮泣声,忙垂首回:“民妇乃周夫人的姐姐曹氏,因民妇的妹妹尚在昏迷中,民妇代妹妹一家上堂,求大人还个公道给民妇妹妹一家。”
  明镜高悬下,赵大人正了面色:“葛康和小二已于昨日畏罪自杀,本官今日宣你来,是要宣判结案。”
  曹氏闻言,猛地抬头:“大人,民妇妹妹一家如今还未清醒,生死未卜,大人无论如何也该给些补偿民妇妹妹一家啊!”
  赵大人敛眉:“杀人偿命,葛康已然自杀,况你妹妹一家尚有生机,你还想怎样?”
  曹氏抹了把泪:“葛康虽死,但他心肠歹毒,对民妇妹妹一家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纵是清醒,日后难免落下病根,届时不能劳作,一家子的生计又该如何?”
  旁边的老李帮衬了句:“大人,草民素日便看周大哥身强力壮,原担着一家子的生计,如今被人下毒,日后便是能好起来,身子也必然大不如前,曹妹妹所求并非无理。”
  赵大人的眉宇蹙得愈发深:“依你说又该如何?”
  曹氏哽咽着,忙回:“葛康名下有良田三亩以及一家椿食馆,依民妇所言,当该尽数过给周家。”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便是杀了人,葛康也已经畏罪自杀,你们还要来抢我们的良田和铺子,到底谁丧尽天良?”跪在一旁的葛母忍不住哭喊着扑向曹氏。
  曹氏一脸嫌恶甩开她的手,啐道:“别碰我,你丈夫心肠恶毒,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葛母被她用力一甩,重重地跌坐在地。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恰在此时,冯淮带着孟榆从廊檐下走进来,“勾结外人,伙同瑞香楼的掌柜谋害妹妹一家,我看你和老李才是阴险歹毒、狼心狗肺之人。”
  曹氏挂在脸上的泪珠倒映出堂外众人哗然和鄙夷的目光,她瞬间变了脸:“冯大人,说话做事要讲证据,你是衙役,想来比我们更清楚这一点。”
  老李立刻接话,朝赵大人拱手道:“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冯大人当堂污蔑我和曹妹妹,理应重判。”
  “曹妹妹?”冯淮冷笑,“叫得还真是亲热,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勾搭上似的。”
  “你……”
  老李被气得脸色通红,一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肃静,”赵大人一拍惊堂木,“冯淮,你说谋害周家的是曹氏和李笙,可有何证据?”
  冯淮立刻朝外招招手。
  旋即一名衙役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置着一个药袋,衙役身后还跟着一位看似年过六旬的老伯,众人都认出那老伯乃济春堂的掌柜。
  李笙一见老伯,登时变了脸,肉眼可见的慌张。
  “这药渣就是赤乌,是在曹氏院里那棵李子树下找到的赤乌虽无色无味,但因质地坚硬难以碾成粉末,只能熬水煮。在案发前三天,李笙在济春堂买了赤乌,送到曹氏家中,曹氏将赤乌熬煮出水后,借口送鸡蛋到周家,趁人不防备时将赤乌水洒在菜中,完成下毒。”
  冯淮一道完,济春堂的掌柜登时就软了膝盖,颤颤巍巍地跪下:“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草民,草民不知道李笙买赤乌是拿来害人的,民间原有偏方拿赤乌来治病,所以,所以草民才会卖给他,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师爷向赵大人耳语了两句,赵大人方道:“不知者无罪,你先起来。”
  掌柜缓缓神,心定了定,忙踉跄着站起。
  仵作验完药渣,回:“大人,这确实是赤乌。”
  赵大人闻言,神色一凛,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厉喝:“曹氏,李笙,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