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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门栓刚插上,数道马蹄声就自门外急匆匆地传来,火光从门底的缝隙中铺进来,紧接着,砰砰砰!
  敲门的力道很大。
  孟榆吓了一跳。
  正怔愣间,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席姑娘,快开门,我是冯捕役,椿食馆出事儿了,葛叔被抓,吕大人要我传你即刻到衙门听审。”
  是冯淮。
  孟榆一惊,慌忙上前开门。
  如霜的月色下,男人一袭黑衣,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身后跟着的两人正拿着火把,他冷硬的脸铺到眼底,望向她的眸光却满溢柔情和焦急。
  孟榆满脸焦急,打起手势:“椿食馆出什么事儿了?为何要抓葛伯?”
  冯淮往日时常带人巡逻到涿山,一来二去,孟榆也和他打熟了关系,时间一长,他也看懂了她的手语。
  “边走边说,”冯淮侧身让出一条路,“今儿年夜饭,周家在椿食馆订了饭菜,伙计送过去后,周老头一家子吃了没多久,就倒下去了,隔壁的老李刚好要送些李子过去,这才发现他们竟是中了毒,就立刻报了官,所幸他们中毒不深,大夫及时施针,也救回来了,性命虽无虞,可如今还在昏迷中。”
  一路上霜雪满地,寒风刺骨,刮在身上,穿透衣衫,犹似刀子一般。
  孟榆出来得急,忘记带上氅衣,冯淮见状,便忙脱下氅衣披到她身上。
  独属于男人的清香仿佛不容抗拒般涌入鼻腔,孟榆蹙了蹙眉,有些不适应,原要抬手拒绝,冯淮却抢先她打起手势。
  天儿实在太冷,见状,她也不再推辞,唯有作罢,转而抬手:“他们中了什么毒?”
  冯淮拧眉:“中了赤乌的毒,最关键的是,仵作从椿食馆送来的菜中也检查出赤乌,这才将葛伯收监了。”
  第66章 循画像
  夜色宛若巨幕,风卷鹅毛似的雪花,簌簌地扑在窗台,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浓浓的苦涩味旋即在屋内弥漫。
  楮泽把药放到桌面,寒风呼啸着吹过来,屋内的地龙和碳盆仿佛不存在般,冷得他直打颤,他忙转头,只见窗牗大开,陆修沂负手站在窗前,连件氅衣也没披,侧脸被朔风吹得通红。
  他忙将氅衣从木椸取下来,披到他身上,正欲说话,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遥遥渡来,紧接着,轰!
  墨色的苍穹爆现绚烂的烟火。
  “除夕了,你说她会入梦么?”陆修沂仰首,眸子映出斑斓色彩,灯火铺下来,他的脸色犹为苍白。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楮泽叹了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宽慰道:“也许夫人已经转世投胎了,倘或真是如此,她如何还能入你梦中?公子,放手吧!况大师不是也说了么?渴求的心愈是强烈,便愈是得不到,您但凡宽慰些,夫人也许就入你梦了。”
  自倒卖官粮一案结案后,朝中再无甚大事,陆修沂渐渐地闲下来,也正因如此,他的病愈发严重。
  上个月,元摩大师入宫朝拜,他硬是将人从素宴上请到府中作法,以祈求逝者入梦。
  做了两场法事后,他每晚都早早喝了汤药,怀着期待的心睡下,可次日醒来又是一脸愁容,到了晚上,仍是早早喝完汤药入睡,第二日醒来依旧忧形于色。
  如此反复折腾了将近一个月,他终于了无期待,又恢复回往日的恹恹之态,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半点兴趣,连秦公子和宁姑娘过来劝解,也无济于事。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陆修沂忽然反应过来,垂首喃喃:“是啊!她这个人素来心冷,我即便将天上的明月摘下来,也不见得她会多看两眼,也许逝世的当日,她就已经放下这里的一切,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毫无留恋地投胎转世了。”
  他能这般想,楮泽满心欢喜,正欲说他能看开便好,哪知下一瞬,便又听得他道:“你吩咐下去,让人将我朝所有地方在这一年内出生的女婴都查一遍,凡是籍帐上有名姓的,皆要将女婴的画像送到上京。”
  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楮泽怔了好一会儿,才嗫嚅道:“公,公子,您要那些女婴的画像做什么?”
  一道凌厉的视线剜过来。
  还没等他说话,楮泽忙低下头:“属下多嘴了,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一道完,他忙侧身退出去。
  汤药散着袅袅余烟,缓缓飘到虚空中,直至消失不见。
  陆修沂端起碗,一饮而尽。
  风雪不知在何时渐渐地停了。
  虚掩的门被人轻轻插上门栓,支起的和合窗也被放下来,蜡油燃了几近一半,帐幔内传出几声喃喃:“孟榆,别走,别走,求你了,求你……”
  帐幔被掀开,来人身影纤细,忙脱了鞋袜躬身上榻,倚在他胸口上,缓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呢喃声渐息。
  攀在陆修沂胸口的人缓缓抬首,朦胧的灯火下,映出应从心满是妩媚的脸,半褪的衣衫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眼见陆修沂呼吸渐沉,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勾开他的衣领,麦色的肌肤散着男人独有的气息,正萦绕在她鼻尖,她再控制不住,轻轻地吻了上去。
  从胸口吻到脖颈,应从心情|欲渐起,情不自禁地喃喃:“将军,我是真的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夜色寂寥,风雪又起。
  垂地的帐幔被从缝隙中漏进来的风轻轻勾起,她的指腹攀上陆修沂的脸,找到了那渴望已久的唇,闭上眼正欲吻下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仿佛在黑暗中激荡起层层浪花。
  应从心被打得偏了头,火辣辣的疼痛还没传过来,耳畔便响起一声夹杂着滔天怒意的厉喝:“滚。”
  ***
  庄妈妈闻声赶到时,只见拢香馆内灯火遍燃,院中一片通明,应从心跪在院中,墨色的长发落满雪花,薄薄的衣衫透出被冻得通红的肌肤。
  台阶之人,廊檐之下,陆修沂披着氅衣,翘着二郎腿,端坐在圈椅上,面上的漠色透着可怖的光,他沉沉地望着台阶下和人,寒声启唇:“你可知我为何忽然惊醒?”
  应从心咬着唇,冷冷地睨着他,不说话。
  “她从不叫我将军。”
  陆修沂根本不在意她答与不答,孟榆不能说话,自然也从未亲口说过爱他。
  应从心一顿,眸光微变时,又听到他讪笑着:“你以为在药里下了迷魂药,爷便完全反抗不得了?简直笑话。”
  楮泽闻言,神色一凛,慌忙跪下:“是属下熬药时,走开了一会儿,这才让她有机可乘,还请公子责罚。”
  陆修沂摩挲着手里的累丝嵌珠凌霄金步摇,面色淡淡:“你是该罚,此事结束后自去领二十军杖,起来吧!”
  楮泽应声而起。
  陆修沂冷冷地看着跪地之人:“来人,将她拖出去巡街三日,再以她欲对爷图谋不轨为由交给大政司审理。”
  身旁的侍卫正要应声儿,庄妈妈含着泪立刻从人群后冲出来,跪倒在应从心身旁,哭求:“沂哥儿,求你别这样儿,且饶从心一回。”
  陆修沂蹙了蹙眉,楮泽忙上前将庄妈妈从地上扶起,并让人搬来椅子让她坐下,叠雪恰巧拿着氅衣、拎着暖炉过来。
  “妈妈,并非是我不想饶她,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我往日便说了,禁止她再踏足拢香馆,可她非但踏足,还胆大包天地给我下药,若再饶她,我在这府里还有何威信可言?”见庄妈妈披上氅衣,拿着暖炉,冻红的脸舟稍有回暖,陆修沂的面色才暖和了些,方耐心给她解释。
  他句句在理,且他先前也确实饶过她几回了,如今她的所作所为愈发不要脸,庄妈妈一时如鲠在喉,求情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可转头透过应从心的脸,她又仿佛看到了她在桐州几近命悬一线时,那位恩人的一饭之恩,求情的话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沂哥儿,她是个姑娘家,你让她巡街三日,无异于是要了她的命,就当妈妈求你,求你饶她一命。”
  庄妈妈泪如雨下,似风干橘子皮的脸满是泪痕,陆修沂见了,于心不忍,唯有退一步,朝楮泽吩咐:“罢了,且饶她不命,只爷不想再见到她,让人将她赶出上京,凡是府里的东西通通都不许带走。”
  楮泽应声儿,
  庄妈妈松了口气,忙让叠雪将她扶回房,并亲自给她收拾几件衣裳,从自己的体己里取出二十两银给她,含泪嘱咐:“回桐州去吧!你做饼的手艺不错,拿着这些钱开个小摊,想来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日后别再肖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道完这几句话,庄妈妈不欲再说,起身就走。
  “从心从心,您知道我阿爹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儿么?”
  身后传来应从心满含悲凉的声音,庄妈妈止了步。
  “那是因为阿爹想我从自己的心而活,我爱他,我从心而活,我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争取自己所爱的人,我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总说我肖想些不属于我的东西?什么叫不属于我?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天生就属于一个人的?说到底,大祈的万里河山也是高祖皇帝打下来的,依您这么说,难道高祖皇帝天生就拥有大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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