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至于我对齐星河编造出段九游摘取攒心莲的谎言,完全是担心牵连到我师父,破坏禁地结界是重罪,一旦被查实便是穿骨之刑,段九游是太上天岁,纵是错了您也会法外留情,就算不留,以鳌族不死不伤的天赋,也受不到什么伤害。”
“我没想到的是,齐星河会将此事当真,还借段老祖的名号编造出了一个更大的谎言,引白庭叙来杀我。如今齐星河已死,我已没有什么好隐瞒,只求帝君开恩,不要因此问责于我师父,要杀要罚,柳天时都愿一力承担!”
第68章 我陪你去
老祖她一心求死
柳天时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帝疆救她一命,她便以命还之。
最关键的是——这人情她不能不还!
大荒之主的人情不是谁都能欠,便是她师父赵奉礼,不是也要为这份人情“做保”吗?
帝疆把柳天时送回醒心观时,便取走了赵奉礼身上半数修为,他将今日的一切都铺陈好了,如何叙述经过,各种细节的解释,一条条一件件,事无巨细,全部列了出来。
赵奉礼的玲珑宝镜被他拿走了,赵奉礼哭得泣不成声,直言对不起祖宗。
荒主大人笑得和善:“那便让你祖宗找我寻仇。”
他坐在那里,将赵奉礼的玲珑宝镜幻成一把折扇,打着手心玩儿。
赵奉礼哭得更凶了,心说别说我祖宗不在了,就是在世,谁敢从你手里抢东西?帝疆现在能好好跟他们说话讲道理,是因为他们听话,一旦他们表示出反对或是有什么违逆的举动,都有可能血溅当场。
赵奉礼见过帝疆杀人,不是一招毙命,而是碎尸!他不想死得拼都拼不起来。
于是师徒俩认命了,帝疆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背”。
不出帝疆所料,白宴行在柳天时进殿请罪之时便将赵奉礼请了过来,当场查验了他的修为,确实散了一半。
赵奉礼承认自己以玲珑宝镜修复结界,桩桩件件都与柳天时之言相对。
白宴行却并不容易糊弄,他对柳天时道:“可本君仍觉不解,若齐星河所言是假,为何还敢随白庭叙上焰山?”
“因为他早已安排了一名死士伪装帝疆。”
柳天时对答如流。
她说:“段老祖此次焰山一行一共随行了十二名弟子,人多,老祖必然不会一一核查,齐星河使一人伪装成老祖弟子,目的就是让他在白庭叙面前假意毒发,使白庭叙误以为他便是帝疆。众人皆知,荒主帝疆元神已散,再次被杀不会留下尸身,只会化为一缕尘烟。他给了那人一颗化尘散,无论他本体为何物,都会死后化烟。不承想,这人胆子太小,不甘赴死,中途逃了,齐星河不知情况有变,这才闹出后面的事。”
“难怪他一直让我观察段九游身边弟子呢。鳌宗弟子百毒不侵,一旦有人中毒,必定就是帝疆。我也着实愚蠢,没有弟子毒发,便就猜忌到那头幼狼身上,真带人去抄了段九游的家。”
白庭叙是随柳天时一同入殿的,此刻想起之前种种,依旧心有余悸:“那段老祖气得差点掐死我!”
提到段九游,白宴行表情便不自觉柔和下来:“她性情桀骜,眼里不容砂子,你无凭无据擅闯她下榻之所,她自然会恼。”
只是,白宴行全信了吗?当然没有。
他问柳天时:“你口中这个为齐星河办事的人姓甚名谁,可能叫来勤政殿内做证?”
柳天时说:“此人姓黄名朗,是齐星河身边贴身近侍,齐星河在钦天监观星时,黄朗便跟随在侧,那日齐星河派人追杀我,便是这个黄朗带的头。我一直都在留意齐星河的动向,黄朗逃跑时,便想将这人拿下,留做证人,可惜那人逃得太快,又因曾经追杀过我,怀疑我是来寻仇的,死活不肯与我回去。我将人追至鹿屏山顶,他失足落崖,待我寻至山脚之时,他已经没了气息。”
那就是死无对证了。
白宴行轻叩两下桌案,端起手边的清茶饮了一口。
事已至此,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没有再细究任何细节,也没有降罪于柳天时。
一来,齐星河害人在先,原本就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二则,柳天时在招招城第二次结界破裂之时,搭救过很多来不及冲出结界的神器仙者,功过相抵,也算抵消了此事。
至于她师父赵奉礼,擅动结界确是重罪,可他也散去半身修为弥补了过失。
白宴行最终压下此事,并令师徒二人于醒心观内闭门思过三年,了结了此案。
……
柳天时走后,白庭叙依旧留在殿内。他跟随白宴行有些年头了,看得出来白宴行并未对此事彻底放心。
白庭叙说:“帝君可是觉得柳天时的话里,有什么不对之处?”
白宴行呷了一口放凉的冷茶:“听上去都很合理。”
但就是太合理了,合理得天衣无缝,像是被人教过一般。
他向来不喜欢太严丝合缝的答案。
白庭叙察言观色,主动请缨:“是否需要属下再去查一查?”
白宴行却说不必了。
“此事既然已经了结,便不要再惊动其他。我心思过细,也许是想得太多了。”
他存疑,却不肯再查,白庭叙分辨不清白宴行是真认为自己多心了,还是不想打草惊蛇。
白庭叙的脑子不似白宴行那般活泛,白宴行说不查,他便只能遵命。
两人各自饮下一盏冷茶,又听白宴行道:“上次焰山一行,惊扰了老祖,你可在事后前去地息山向她请过罪?”
白庭叙把头摇得像一只拨浪鼓:“我哪里敢去,那段老祖凶神恶煞,看着娇弱瘦小,凶起来能翻天覆地!我之前也想过去她府上请罪,怕她气没消,又掐我脖子。”
白宴行说无妨:“我陪你去。”
“您陪我去?”
“你不是自己不敢去么?”
白宴行神色无辜:“冤家宜解不宜结,你难道想一直系一个死结留在那里?我陪你去地息山走一趟,就算九游心里那口气没出,也会给我几分薄面。”
“话虽如此.... ...”
白庭叙欲言又止。
据他对白宴行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轻易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两人认识时间极久,白宴行没做帝君的时候,两人就总玩儿在一起。白庭叙经常惹祸,白宴行从来都是作壁上观,顶多在他被罚得太狠,死命向他求助之时,勉为其难地求两句情。
他好像认为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活该,以至于他挨打挨骂在白宴行看来都是理所当然。
“走吧。”
白庭叙思索间,白宴行已经起身了,白庭叙跟随在他身侧,虽然不知道白宴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里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
地息山位于天境以西,是距离勤政殿最远的一座神山,这地方远看绿油油,近看也是绿油油。
段老祖酷爱养花弄草,却不爱修剪,以至于地息山内不论宫楼殿宇,还是亭台水榭,都生长着遮天蔽日的大树。
绿叶成荫,偏她又没有什么审美,总爱移植一些颜色艳丽的花树作配,细观又是乱七八糟,像打翻在白纸上的油彩,乱得五彩斑斓。
白庭叙手里提了几样礼盒。
既然是请罪,自然不好空手前来。
宫门外没有弟子看守,进门也无人传话,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进,直到撞到一个躲在树下偷吃点心的小弟子才知道,老祖在偏殿那边午休呢。
小弟子说完拍掉手上碎屑,一面高喊“帝君和武神官来了,快着人煮茶,再安排几样点心!”一面熟练地堆起与人应酬的笑脸,对他们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宴行觉得这笑容似曾相识,想了一会儿才忆起,段九游平日应酬他时就是这个表情。
他在心里发笑,心说真是徒弟随师父,连这假模假式的方式都是如出一辙。
后又觉得不快,她果然每次都是应付他!
……
偏殿有块不伦不类的小匾额,写着“冉冉”二字,匾额由老祖亲手所题,据小徒说,是因为这偏殿朝东,每次都能看到冉冉升起的朝阳。
白庭叙觉得好笑:“你们老祖向来日上三竿才起,朝都不上,纵是有这绝佳的观景圣地也是摆设吧?”
他嘴上没有把门儿,话音刚落便听半空中传来一声怒斥:“摆不摆设与你何干?!你是上次没死成,跑到我这儿送死来了?”
段九游音色特别,是幽沉里带着几分娇脆的细嗓。白庭叙对这声音记忆犹新,吓得浑身一抖。
抬眼向上观望,上面飘着一片云,云上坐着一身繁复大袍,披着长发,怒目圆瞪的段九游。
白庭叙连忙向她拱手请罪:“老祖恕罪,下官一时失言,还望海涵。”
段九游一点脸面不给:“海什么涵?上次的事就让我海涵,这次还海涵,当我是吃海水长大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