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骑摩托车带陈端走了。
  把孔大勇气走,李贤梅得到报复的快感,但很快心情直转急下,她饭吃一半撂下碗筷,去床上躺着。
  隔了一会儿猛地坐起来掀开蚊帐,“你说!陈端是不是你弟弟?”
  两个鸡腿孔净没动,被孔净原封不动放回盘子里。
  她站在桌边收拾碗筷,知道李贤梅情绪在崩溃边缘,顺从地捡她最想听的说,“不是。”
  李贤梅含泪哼笑一声,但更生气了,“不是你爸爸为什么疼他跟疼什么似的?!你爸爸为什么不疼你?——你恨不恨陈端?”
  “……恨。”
  孔净把碗筷收到铁盆里,端去旁边简棚清洗,晃眼就看见停着的自行车上坐了个人,她轻吸一口气,左手抱紧铁盆,右手悬停在电灯开关上。
  狭窄的手机屏发出微弱蓝白光,照见少年低垂眉眼。
  听见声响,陈端没抬眼。
  孔净也没问他怎么自己回来了,按亮灯,错身走到水槽边。
  老式灯泡悬挂在头顶,蚊蝇绕着嗡嗡乱飞,光影错落分割,谁都没有抬眼看对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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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宝宝们的浇灌!【持续鞠躬中】
  第15章 如果忍一忍
  新的一周,期末考试周,就算是平时最顽劣的学生也染上些许紧张。
  阿禾没来找孔净,孔净去找她,她也回避。
  孔净只能等考试结束之后再找机会和她碰面。
  但阿禾似乎决心躲着孔净,考完最后一科就匆匆回宿舍收拾东西。
  孔净随后追过去,却在二班女生宿舍门口看见许久没露面的长脸和圆脸。
  职高早就放假了,她们模仿女明星的打扮,穿得很清凉,妆也很浓。
  两人像当初夹击孔净一样把阿禾夹在中间。
  阿禾被她们贴着彩色纹身的胳膊时不时撞一下,两边肩膀紧缩快要粘到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不要欺负阿禾。”孔净走到她们面前。
  长脸和圆脸看见孔净都眼前一亮,但似乎又忌惮着什么,往她身后瞥了好几眼。
  “我们哪有欺负阿禾同学,她是自愿和我们做朋友的哦。”长脸说着把手搭在阿禾的肩膀上,低头问她,“是吧?”
  “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再这样我生气了。”圆脸喜欢唱红脸,手在背后掐了阿禾一下。
  阿禾咬唇看着地面点头,“……对啊,我们是朋友。”
  孔净皱眉,她当然看出阿禾不是自愿。
  “阿禾,你过来,不要怕她们。”
  “干嘛?你要保护她哦?”长脸说,“我们又不会欺负她,你不要这么紧张啦!你也和我们一起玩吧。”
  “阿禾。”孔净伸手握住阿禾的手腕,“我们一起回家。”
  阿禾小心看向孔净,眼里有迟疑、心虚,还有挣扎。
  孔净加重握住她手腕的力量,坚定道:“走。”
  “你确定吗?”在阿禾迈出步子之前,圆脸在她背后掐得更用力,“忍一下说不定我们就放过你了。但是你要是敢反抗,结果只会越来越严重。”
  “对啊对啊,虾皮说的话你不要忘记。如果当时不是你的好朋友孔净同学先动手,后来陈端也加入进来,搞得虾皮那么丢脸初中只上到一半就不读了,我们今天也不会来找你啊!其实你也是无辜受他们牵连的啦!”长脸说,“孔净同学现在是有人保护啦,但是不可能一直不落单,再说了,有人保护又怎么样?虾皮可是发过誓,要连陈端一起收拾!”
  “……你们、是一伙的?”
  孔净终于把她们口中的虾皮和粉刺男对上号。
  “要不然你真的以为是你名气大哦?”圆脸翻个白眼。
  “哎呀不要这么说啦。”长脸又开始唱反调,“孔净同学还是挺有名的啦,成绩又好长得又特别,虾皮让我们转告你,如果你愿意和他交往,他可以放过你和陈端,当然啦……”
  她大力拍拍阿禾肩膀,“还有你的好朋友。要不要考虑看看?”
  “做梦。”
  孔净用力把阿禾扯到自己这边,拉着就走。
  长脸和圆脸在后面发出警告:“阿禾同学,你确定要跟孔净同学一起吗?回来和我们做好朋友,过两天我们腻了就放过你啦。跟着孔净同学,她只会像小学那次把事情弄大,劝你想清楚。”
  “阿禾……”
  孔净感到身后一道阻力,转过身,阿禾停在原地,被握住的手腕有挣脱的趋势。
  “对不起孔净。”阿禾想哭,她觉得自己很怯弱,可是她又感到愤怒,她说不上来,也许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当时忍一忍就好了,她又没有让孔净帮忙,是孔净自作主张先动手打人,才会造成后来一连串的反应。
  她这段时间被虾皮私下找过好几次,真的快要崩溃了。
  特别上次骗孔净去文具店之后,她本来就羞愧,现在再对上孔净的目光,血气上涌,忽然恼羞成怒。
  “你不要这样看我。”阿禾受不了孔净的眼神,好像她害怕是多么丢人的事。
  她一下甩掉孔净的手,“要不是知道陈端打架很厉害,又会为你出头,你那天根本就不会帮我!你根本就是狐假虎威!好像你真的有多勇敢一样!如果你真的像表现的这么有种,一条被吃掉,你为什么连个屁也不敢放!还骗我说它跑去好人家……你到底在装什么啊?!”
  阿禾捂着脸真的哭了,她转身跑下台阶。
  “你怎么知道……?”孔净呆立在原地,她被阿禾的话击中,天灵盖发冷发紧。
  “一条是谁?”长脸和圆脸两脸震惊,“……吃、人吗?噫!!!”
  后来长脸和圆脸围在身边说了什么,孔净一点印象也没有。
  骑车回家,日光把身后一直跟着的人影拉长映在水泥地上,孔净心头一惊,转头,龙头也跟着一歪。
  陈端踩着脚踏时而向前时而向后,控制着自行车以极慢的速度匀速滑行。
  他从网吧门口就一直在后面了,注意到孔净终于发现自己,他没什么表情地掀起眼皮。
  “你跟着我干什么?”轮胎擦着道路边缘,车子差点掉进沟里,孔净把着龙头惊险逃过一劫。
  她受惊吓的同时莫名感到委屈,她不知道委屈的原由,也很任性地选择忘记陈端要回石厝只有这一条必经之路。
  陈端看着她,自顾以刚才的方式慢行,没说话。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孔净瞪大眼睛发力猛踩脚踏。
  她的样子或许看起来很可笑,可是她才不要在陈端面前哭。
  生活的圈子逐渐变得窒闷、怪异。
  去学校领成绩单那天阿禾缺席了,她后来也没来找过孔净。
  孔净有次骑车“路过”村里,阿禾阿嬷说她去泉州找她表姐玩了,开学前才回来。
  阿嬷问孔净穿多大码的鞋,阿禾表姐在鞋厂里打工,阿禾回来可以帮她带两双不要钱的瑕疵品。
  “虽连系不良品哦,但系假或勒,质量很好勒!”阿嬷闽南语里夹杂着普通话,让孔净不要嫌弃拿回来的鞋子,其实看不出来哪里有瑕疵,穿上之后就跟花大价钱从名牌店里买来的一模一样。
  “谢谢阿嬷,我没有嫌弃,我鞋子很多。”孔净真诚谢过阿嬷,心想就算她厚着脸皮说要,阿禾也不会帮她带。
  厂里的效益也愈发不好,因为薪水大跳水,工人和嬢嬢们都怨声载道。孔大勇在厂里“坐镇”一周后,脚底抹油的老毛病再次复发,李贤梅的脸拉得一天比一天长,她对孔净和陈端的态度虽各不一样,但本质上都更加苛刻。
  半个暑假过去,陈端没有主动和孔净说过话。
  天气越来越热,他们之间的冷冻层却越来越厚。
  孔净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三个月前陈端还背过她,而她私下还和他有说有笑。
  陈端白天几乎不在,晚上也很少在,一周七天可能只有两个晚上睡在铁架床上铺。
  李贤梅放任不管,可能还会在心里期盼他哪天出去后永远不再回来。
  孔大勇想管,但是他先管不住自己一心往外跑的腿。
  有次他酒足饭饱后半夜回来,看见铁架床上铺是空的,握起拳头把指节捏得咔咔响,他愣是坐了一晚上等陈端回来。
  他决定故技重施,要以打骂的方式管教陈端,但他一拳挥过去被陈端轻易躲开,孔大勇一个趔趄过后转过身惊奇地看向他,好像在这个时刻才发现陈端已经长大。
  陈端个子高,不到十五岁就超过了一米七五,肩宽背阔,虽显单薄,但t恤下两只小臂线条匀称,昭示着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获得的年轻力量。
  孔大勇又愤怒又惊喜,“儿砸,有脾气……像我!”
  他那被酒精和各种苍蝇馆子的肉菜填饱膨胀的肥厚手臂,伸长,重重拍在少年的肩膀上,情绪很戏剧性地,急转为老父亲对新生狼崽的殷切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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