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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小太监开完门,手握钥匙站着,嗤笑问他:“你谁啊?”
  张启渊:“你要是神宫监的,我就是你们掌印相好的。”
  “相好的……”和神宫监扯上关系了,小太监这才愿意正眼看张启渊,细细将他打量,问,“奉国府的?渊儿爷?”
  “是啊,正是小爷。”
  小太监皱了皱眉,问:“没骗我吧?奉国府少爷打扮成这样?”
  “我为了你们魏公公,跟家里了断了,”张启渊伸手出去,催促,“快快,给口水喝。”
  小太监冲他笑:“成,您等着,这就来。”
  又挑了挑眉,道:“您写的艳词我有幸看过,文采藻饰,才华真是不一般。”
  张启渊清清喉咙:“甭废话了,快去拿水。”
  日头越升越高,小太监出了胡同,很快就回来了,他给张启渊递了一大碗茶,张启渊扔给他一小块儿银子。
  小太监高兴,笑呵呵的。
  张启渊脸埋进茶里,一口气喝了半碗,然后抿嘴、吐气,用袖子擦了擦嘴,说:“谢谢,你叫什么?”
  “您喊小杨就行。”
  “行,小杨,劳烦你了。”
  “不会,”这小杨倒是热络,说,“要不您去衙门里坐吧,我们这儿闲的时候都没人,我给您泡壶茶,您和魏公公坐着聊聊?”
  张启渊在喝剩下那半碗茶呢,对他摆了摆手,说:“不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不用管我。”
  “那成,我拿完东西就回去了。”
  小杨进库房去,没待多久,拿了俩铜瓒盘就走了,张启渊是真渴了,也真饿了,不但把一大碗茶水喝了个精光,还将剩下一个烧饼也吃了。
  又等了会儿,才有人来。
  人的影子还远呢,张启渊不用细瞧就知道是魏顺,他连忙站了起来,腿疼忘了,下巴疼也忘了,只剩下盯着他看,站在枣树下,等着他更近一些。
  魏顺变样了,穿的是掌印常服——垩白贴里加黑靴,没戴纱帽,人落寞,步子很慢。
  他不知道前面那个人是张启渊。
  刚才,魏顺本是在忙碌祭中溜神的事儿,写好了计划,盘点器物,结果徐目忽然造访,说有人找他,让这就去见。
  魏顺没当回事儿,问:“谁啊?”
  “以前在延绥认识的,就是俞骆他手底下那个,会蒸包子那个。”
  魏顺顾不上,一边数东西一边问:“他来干嘛?”
  徐目:“说是在延绥欠您几斤腊肉,还有些番薯干,回来一直忙,这才记起来,专程来还了。”
  “有吗?”魏顺看向徐目,皱了皱眉,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算了,你跟他说不用还了,我这儿还一堆要弄的,没空。”
  徐目:“怎么能算了,几斤腊肉带回家去,也够咱们几个吃挺久了。”
  “啧,”正撞上神宫监要忙的时候,魏顺被徐目闹得有点儿生气了,白他一眼,道,“那你替我收下吧。”
  “不行,他这人挺倔,不愿意把东西给我,自己又拎不动,在库房那胡同里等着呢。”
  “添乱,”魏顺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核对东西,半晌之后才说,“行,叫他等着,我忙完了去一趟。”
  徐目这人就是这样子,正事儿挑着干,撒谎、骂街、斗殴、使坏属他最积极,说完了这些也不脸红,去旁边等着了。
  过了会子,魏顺忙完,跟他说:“走吧,咱俩一起去。”
  徐目:“行,到时候我在胡同口等你。”
  徐目会撒谎,可样子还是有些反常,但魏顺脑子忙昏了,也就全信了他的话,觉得奇怪但没多问什么。
  直到走进那偏僻处的胡同,头顶被晒着,脚底下刮穿堂风;直到看见绿荫笼罩,地上洒落细碎光斑,听见枣儿树叶子“刷啦”响……
  看见了站在树底下的张启渊,魏顺终于懂了徐目为什么奇怪。
  于是没加留恋,转身要走,却听见张启渊乱步跟了上来。魏顺慌张愤恨,几乎要跑,谁知张启渊一迈腿挡住了他,和他面对面站着了。
  张启渊猛地扑上来,使劲儿抱他。
  刹那,他浑身僵硬,脑子发麻了。
  第57章
  翠青的枣树底下,张启渊抱着魏顺,满嘴只剩下一句:“那信不是我写的,信不是我写的,真不是我写的……”
  魏顺圆睁着眼睛,僵直身子,像被惊着的猫又遇见恐吓它的人了。
  半晌过去,他终于轻轻出声:“别抱我,你撒开。”
  张启渊执拗地解释:“信不是我写的。”
  头顶是生长繁茂的树冠,底下挂着青黄色的小枣,朝阳的一面已经染上了浅浅的红色,其中有颗着急的,不等熟透就掉下来,“当”一声落在张启渊身后的地上。
  同一刻,魏顺使劲从张启渊的怀里挣脱,踉跄后退,谈不上体面,甚至有些狼狈。他在几尺外红着眼睛看他,发觉自己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病:看不得张启渊了,听见他的名字都会全身僵住,心口疼,更别说站在他面前,还被他抱着。
  “走吧,”魏顺道,“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看见你。”
  张启渊无措,急换着气:“你要相信我,那封信被我祖父——”
  “别再说了,我现在什么风光都没了,也不想再和奉国府扯上关系。”
  心里的疼胜过刀子剜肉,然而魏顺只是眼睛红着,泪都没掉。话说完了,他转身就走,未有丁点儿留恋。
  张启渊被晾着。
  天上,太阳钻进一朵很厚的云里,枣子树下没了碎光,神宫监的晴天变成了阴天。
  一会儿过去,魏顺走了,徐目回来了。
  “走吧,”徐目主动伸手,从窗台上取了张启渊带的包袱,说,“先跟我去他家里,你在这儿待着不行,奉国府的人万一来了……反正回家吧,晚上再说。”
  张启渊:“他都不愿意听我说话。”
  徐目朝前走,他跟上,又道:“要是他真不搭理我,我心就死了。”
  徐目:“晚上他要是还那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你到时候回家吧。”
  张启渊:“不会回去,我这辈子都不回去了。”
  云散去,灼热的天气恢复了原样,张启渊的承诺太缥缈,让人没法儿相信。
  徐目于是不搭话。
  “真的,”好久没见,张启渊像是不把莽撞当成勇猛了,而有真的勇猛了,又说,“我很担心我娘,但没办法,我不想过他们定下的生活,也不想娶任何女人。”
  徐目还是怀疑他:“你不是已经有了个通房的?你近身的丫鬟?”
  张启渊:“没有!那是我娘撮合的,我没跟她圆房。”
  徐目挑挑眉,把脸转去一边。
  “真的,”这几乎是张启渊十多年来最耐烦的一天,他解释,“因为我跟魏顺的事,我祖父教训我娘,我娘只能教训我,给我说亲纳妾。”
  徐目:“外边很多人都知道你跟我主子的事了。”
  张启渊居然有些想笑:“我知道,就因为我写的信贴在奉国府外的大街上了。”
  徐目不明白他在乐什么,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那信是谁贴的?”
  沉浸在相思里的张启渊:“我知道。”
  没睡、受伤、逃跑、几乎没吃饭、一直走路——这些一整个儿折腾下来,张启渊已经精疲力竭了,可他的心忽然涨涨的、发热,因为想到了魏顺。
  徐目显得嫌弃,问他:“你真不觉得丢人?”
  张启渊没懂,反问:“哪儿丢人?”
  “贴在大街上的信。”
  “不会,我喜欢他,有什么丢人的,只有奉国府才因为那事儿没脸面。”
  徐目:“你真跟他们划清界限了?一辈子不过你的富贵生活了?”
  张启渊点了点头。
  他表情倒不显得笃定,其中掺杂不安,说:“皮肉之苦、出不了院子、做不成喜欢的事,得读书习武,得考功名,还要娶好几个根本不喜欢的女人,生一堆烦人的孩子……这种生活也值得留恋?”
  徐目不解,不信,不认为他不会反悔,叹气,说:“你一生下来就不短衣食,把人世间想得容易,才说出这种话。”
  张启渊和他争辩:“你这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没当过张吉的孙子,才说出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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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祭神的事,魏顺傍晚多忙了些时候,回到家天都黑了,徐目站在门口等他,一脸死了人的凝重模样,低声说:“主子,我把那谁带回来了,你骂我一顿吧。”
  魏顺:“谁?”
  他忙碌了一天,又因为张启渊糟心,很累,手里拎着顺路抓来的安神的草药;“那人”是谁他心里清楚,但装糊涂,不等徐目回话,就迈过门槛朝里走了。
  徐目在他身后跟着,说:“他说张吉换信……我觉得不是编的,他脸都成那样儿了,下巴破了,柳儿给搽药,腿上一片皮都没了。”
  魏顺:“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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