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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张启渊吓得退了几步,连忙往角落里躲,侧身钻进别人家院墙之间的窄胡同里。
  那几个人都是张吉手底下的,他见过。
  他们围着徐目在问话,缘由显而易见。
  已经走到这步了,算是彻底回不了头了,张启渊不担心自己的将来,只担心李夫人和崔树。他再回忆起昨晚他的母亲,她是个性子很烈的女人,受着世家规矩的约束,可不拖沓、不软弱,她为了她的儿,能壮士断腕。
  她会好吗?能躲得过去张吉的盘问吗?要是事情败露,她会被张钧责难吗?
  张启渊很揪心,他在想,要不是被逼到绝境,自己一定不会让母亲这么难过,可奉国府容不下他和魏顺的情,扼杀他的魂魄,只留他的肉身。
  长辈们心里只有他们自己的脸面。
  张启渊彻底断定了自己不后悔离开,他待在暗处,等着奉国府那堆人离开,然后去敲徐目家院子的门。
  正巧碰上徐目每天去魏顺家里的点儿,他一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张启渊,一刹那吓得魂都飞了。
  张启渊问候:“徐公公,你出去?”
  “你怎么……你来我家干嘛?”本来,见张启渊是没什么的,就算他对魏顺做了缺德的事儿,徐目也不介意和他聊几句,顺便臭骂他,可刚才奉国府的人来过了,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徐目警惕地打量他,道:“奉国府的人在到处找你呢,快他娘的滚蛋,别在我面前晃悠。”
  张启渊:“你别告诉他们我来找你,我就是想知道……想知道魏顺他住哪儿。”
  徐目冷笑:“和你有什么关系?”
  “徐公公,我——”
  张启渊倒是聪明的,他一看架势,就知道张吉的那封信被魏顺看过了,魏顺肯定也拿给徐目看过了,所以徐目才这么对他。
  他这就打算解释,可话还没说,徐目就把挂在腰上的短刀拔了出来,要往他身上刺;他低头躲开,一转身,被身手狠厉的徐目压在了胡同拐角的墙上。
  短刀子扎在他耳朵旁边的砖缝里,发出刺耳的一声。
  “滚,”徐目赤红着眼睛,气得嘴角抽动,低声道,“要是让我再看见你再去招惹他,咱俩同归于尽。”
  张启渊吓得腿抖,脊背贴在墙上,根本不敢动,说:“我和魏顺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徐目重复他的话,声音很小,威慑却不小,又道,“他是我主子,你是他仇人,这事儿当然和我有关系。”
  张启渊:“仇人?为什么?是因为那封信?”
  徐目:“知道就好。”
  张启渊摇头:“那日由崔树送到府上的信不是我写的,里边儿说的什么,我比你们还不清楚。”
  “张子深!”
  徐目的刀子还没放下,眼睛里烧着怒火,牙都快要咬碎了,张启渊的解释苍白无力,听起来完全像是借口。
  张启渊:“把信给我,我还没看过,我得看看。”
  有人过路,徐目只得压着脾气把刀收了,仍旧一副要掐死张启渊的表情,嘲讽:“我拿给你,你马上撕了是吧?姓张的,别跟我玩儿花样,赶快滚蛋!要是再往他跟前凑,就是死。”
  “徐公公,那信是我祖父手底下的人写的,他养着一帮幕僚,其中有个人,最擅仿别人的字迹,”张启渊身上背着东西,在原地方站着,“我原本的信被祖父拦下,换成假的送出去了,他知道了我跟魏顺的事儿,罚我禁足,还打了我。”
  第56章
  对张启渊交代的,徐目全都半信半疑,他沉默,从上至下地盯着他看,问:“怎么穿得这么寒酸?”
  “能跑出来就行,穿无所谓。”
  净透的晨光流淌,被胡同切出来一条,正好落在张启渊眼睛上,他紧张,用一种祈求也焦急的眼神看着徐目,一身灰青色布衣,额发散落,苍白消瘦。
  徐目思绪复杂,转过身去,往前走了两步,将脸朝着胡同口,说:“那走吧,这个时辰他早去神宫监了,我带你去那儿,快些走,我怕奉国府的人又回来。”
  “嗯,知道,劳烦你了。”
  徐目还在推断张启渊方才所言的真假,又因为信的事儿闷着气,于是也不等着张启渊,一抬脚就走得飞快,张启渊腿疼,膝盖还伤着,所以在他身后走得踉踉跄跄。
  两个人走的是胡同小路,在半道儿上,徐目终于慢了一些,回头告诉张启渊:“就算那信真不是你写的,这事儿也不容易解决,那不是相好的闹脾气,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了。”
  张启渊:“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能不能把信给我看看,我想知道到底写了什么话。”
  徐目:“侮辱人的话,断情绝爱的话,比冰冻三尺还让人心寒,那天看见了,他快气得晕过去,你要知道,当初刑部去查他,他都没那样。”
  张启渊追问:“信呢?”
  “被他撕了,”徐目还是在前面走,摇头叹气,回头瞄张启渊一眼,又把视线收回去,道,“我后来捡起来了,小块儿小块儿地拼,粘在了另一张纸上。”
  张启渊:“在哪儿?”
  徐目:“在他家呢,他不准我收拾,我还是偷偷收拾起来了,当时想着要是你今后抵赖,好歹能有个证据。”
  张启渊吁气:“那就行,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仔细想,张启渊当下的处境和逃犯没什么分别,被禁了足却私自出府,还是为了重燃旧情这样荒唐的理由,从昨儿晚上到现在,张吉派出来不知多少人在找他,这要是被抓回去,可就不是杖打二十的事儿了。
  所以,在带这个危险人物去神宫监的路上,徐目一直挑着没人的小路走,前观后望,十分警惕,还叮嘱他埋着头走,别看人。
  张启渊却说:“我还成,只要见到你们我就心安了,他们找过来我不回去就是,不信他能杀了我。”
  徐目:“大爷,我叫您声大爷,谁杀你我们都不管,别死在太庙、死在神宫监就行,我们主子他已经够不容易了,你就让他清静清静。”
  张启渊皱皱眉,不解:“你不想我打搅他?为什么还带我去见他?”
  “哼,”徐目冷笑,道,“可不得给他个亲自臭骂你的机会?最好再揍你一顿出出气。”
  张启渊没脸没皮的:“成啊,他怎么教训我都行,我受着,我乐意,只要他相信我没写过那信,愿意看见我,不赶我离开,怎么样都行。”
  说完,他又伸手扒徐目肩膀,着急地问:“徐公公,他肯定愿意看见我,是吧?”
  徐目:“那得看他自己的意思,我可答应不了你。”
  /
  夏季的白昼,晒人的晴天,太庙旁胡同里有棵枣儿树,徐目让张启渊就在这树底下等着,告诉:“这儿隐蔽,都是神宫监的库房,不祭祀不节庆的时候没人来,你先在房檐底下待着,我去跟主子说一声。”
  张启渊向前挪了半步,着急:“就不能我现在进去?”
  徐目摇头:“不行,这是朝廷的地盘儿,不是自己家,你先待着别乱跑,我去问一声就来。”
  “那你快点儿。”
  徐目都走出去好几步了,张启渊还在身后抬着嗓子嘱咐,他脾气是长进了,可还那么爱支使人,觉得理所当然。
  徐目远去,拐个弯不见。张启渊抬起头,结果眼睛被太阳光猛刺,他头晕了一下,抬手扶住了树干子。
  以为得多等一会,张启渊因此要去房檐下歇着,谁知徐目这就回来了,他说:“我想了想,你还是别去神宫监衙门里边儿了,省得让人认出来,这样,我把他叫过来,你在这儿见他。”
  张启渊扶着树干子,点头:“行,但你别告诉他是见我,他肯定不愿意来。”
  “知道,行了,你等着吧。”
  徐目再次离开,张启渊站着不动,觉得自己饿了,该吃些东西了,于是把包袱放在旁边窗台上,又把行囊取下来,打开乱翻,掏出来两块烧饼。
  这还是昨儿晚上,他没胃口,珍儿硬劝他吃,他趁她不注意塞到行囊里的。
  是奉国府厨房常做的一种带芝麻的小烧饼,不大点儿,有盐,很酥,张启渊直接一整个囫囵放进嘴里,嚼几下,皱着眉吞下去。
  是干粮,还不至于一夜就馊,但很干,一下子吸光了他嘴里不剩多少的唾沫。
  出门该带点儿水的,张启渊想。
  他又热、又困、渴、饿、身上疼,总之哪儿都不舒服,站着站着,实在站不住,就坐在了房檐下的台阶上。
  这时,这僻静地方忽然来了个人。
  不知道是谁,年纪挺小,应该是在神宫监当差的小太监。他打算开锁进门,埋怨张启渊挡着路了,让他起开。
  张启渊看他一眼,挪去了旁边。
  小太监问:“哎,你谁?快走我告诉你,这儿可是太庙,不是要饭的能来的地方。”
  “你才是要饭的呢,”张启渊不惯着他,都不站起来,四仰八叉一坐,说,“小公公,方便的话给口水喝,我给你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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