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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徐目:“那你不留他了?要是这样,我就让他走了,家里就这俩院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这种破事儿今后别来问我,我家里简陋,也不欢迎不相干的人。”
  魏顺站在前院的倒座房门口,把手上的药扔进徐目怀里,眉头微蹙,蛮生气的样子,说:“徐目你该知道,我跟他怎么论都没可能了。”
  “知道,”都这状况了,徐目只好点头了,应声,“那成,你先在这屋里待吧,我让他走,让喜子去煎药。”
  “嗯。”
  徐目:“你撕碎的那封信,我给他看过了,他咬定了不是他写的。”
  魏顺都已经上了房前台阶儿,徐目这一说话,满不在乎的他还是把脚步停下,脑子里混乱,心慌。
  想了想,背着身说:“你真信他啊,这么多天都没来一趟,在家里过好日子,妻妾成群了——”
  “不是,主子……”
  “徐目你还不明白?我从一开始就一厢情愿,那时候总盼着他有个什么山盟海誓的说法,哪怕是骗骗我也好,可他从来没说过,”魏顺微微转过头,开始苦笑了,道,“现在想来很蠢,就为了个‘特殊’,为了个‘偏爱’,一直盼他选我,可是人家呢,薄情潇洒,谁也不选。”
  话说完,魏顺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合上门,开窗,自己用火折子点灯。
  徐目无奈吁气,转过身朝着里院走,一边走一边喊喜子,喜子出来,把魏顺要喝的药接了,打算拿去煎煮。徐目问他:“渊儿爷呢?”
  喜子:“在厢房里等着。”
  “睡了?”
  “没,醒着的。”
  “你去叫他,我带他回去睡,”徐目也是没办法了,抬起手把自己头拍了一下,埋怨,“都不睡觉,一双的夜猫子。”
  喜子进去喊人,张启渊这就出来。
  徐目开门见山,告诉:“他回来了,不愿意看见你,不信你说的话,我怎么解释都不听,你要是没其他去处,晚上先跟我回去睡。”
  “你没跟他说我……”
  “他不听,”徐目说,“我解释过了,没用。”
  “我去找他。”
  要么说,野物被驯化了还是野物,长进了的张启渊还是那个张启渊,他要见的是他的心上人,又不是万岁爷,管他失不失礼,冒没冒犯!
  他绕过徐目跑出去,把这院里的屋子挨个儿查了一遍。徐目追不上也拦不住他,他找完了里院去前院,看见倒座房的灯亮着,于是冲上台阶,一把推开了房门。
  魏顺正翻开本选吉时、看宜忌的历书坐在灯下。
  果不其然,魏顺心想。
  看吧,奉国府这位还是这幅样子,还是劝不住也惹不得。他撒泼惯了,一进门就说:“我为了你才跑出来的,你为什么不见我?”
  魏顺低下头,把历书翻过一页,不说话。
  张启渊几步跨到他身边,一弯腿就跪下了,着急地说:“信不是我写的,原本的信被我祖父换了,他手底下有个擅仿别人字迹的人。因为和你的事儿,我被罚杖打二十,三个月不出院门,待在房里抄书;还有通房的珍儿,我跟她什么都没有,是我娘为了奉国府的脸面,逼我的。”
  窗户窜进来夜风,油灯上光晕微闪,话说完了,屋内彻底安静了。
  半晌没人说话,后来,魏顺没好气地催促:“你快起来,跟我这儿背书呢?”
  张启渊急着喘气,说:“全是真的,要是我骗你,晚上睡觉被房梁压——”
  魏顺:“得了吧,我没工夫听你发誓。”
  他还是不看他,冷冰冰的,三心二意,顺手把历书折起来的页角给捋平顺了。
  张启渊:“为你,我晚上偷着跑出来。”
  魏顺沉默,接着苦笑:“你是在讲条件?想非逼着我说实话?行,我告诉你,我恨你,你曾经的无情、我爹娘的死、西厂的败落,我全算在了你头上。”
  张启渊脑子里“轰”一声响,膝盖疼着,没跪稳当,险些跌倒在地。
  他:“你爹娘的死,西厂,你觉得这些怪我?”
  “怪你啊,要是没有月阙关平叛,没有边关战事,你吃什么穿什么?又拿什么享乐?”魏顺心里承认自己在翻旧账了,可觉得这不是胡闹,顶多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他怎么都得找个理由撒气。
  而归根结底,一切都因为那封羞辱他的信。
  不管信是不是张启渊写的,魏顺的心病都好不了了。
  他从椅子里站起来,离张启渊远一些,装模作样,从另一边儿架子上找东西。
  说:“奉国府送我一首‘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我也还你们一首诗。”
  随即念道:“全唐诗,豪家子,‘年少家藏累代金,红楼尽日醉沈沈。马非躞蹀宁酬价,人不婵娟肯动心。’”
  是迟缓冷淡的语气,是首讽刺权贵的诗,魏顺念出来了,听着像是诀别。
  张启渊顿时急了,再次解释:“那信真不是我写的,要是你不相信,我照着抄一遍你就知道了。”
  “可我现在不知道相信谁。”
  本来在背过身去交谈呢,魏顺只留给张启渊一个轻盈又沉重的背影,可这句话说完,他忽然转过脸来了。
  他绝望哀怨,眼角染红,神情像个傀儡一样直愣愣,他说:“那我干脆全都不相信了。”
  张启渊忍着腿的疼,从地上站了起来,欲冲过去抱他,又一下子泄了气,没抱,只说着:“你一定要相信我,咱们从前——”
  魏顺打断他:“咱们从前……你从来不跟我说真话,你得知道,今日尝见的苦果,从下雪天你骗我你是断袖那次,就酿下了。”
  张启渊心里揪着疼,魏顺说话像叹息,张启渊眼角有泪滑下去。
  张启渊没察觉自己哭了。
  /
  从魏顺家出来,张启渊打算去街上找家客店住,徐目非要他跟自己回家,怕他遇上奉国府的人,形单影只招架不了。
  “你身上不是还有伤么?”徐目拍拍他肩膀,往前走,“家里什么都有,方便。”
  张启渊就跟上他,问:“你不觉得我在骗你了?”
  徐目轻笑:“谅你不敢撒谎。”
  张启渊眸光变暗:“看吧你还是怀疑我。”
  徐目:“怎么说呢,也不是有多相信你,就是想起了从前的相处,觉得你这人还行,除了对我主子薄情这点,别的都好。”
  “我薄情?”
  徐目突如其来的评价,张启渊惊呆了,粗鲁地拽徐目的胳膊,说:“我为他挨了打,关了禁闭,好些天躺在床上起不来,现在连家都不回了,你说我薄情,还有没有王法了!”
  出了胡同走到街上,张启渊的腿看上去好些了。
  还说:“要还是不行,我只能把命给他了。”
  没变,他总这副无论对错都理直气壮的样子,徐目一看见就生气,刻意地清喉咙,道:“他刚说一直盼着有个人选他,但你从来没有选过他。”
  张启渊不解:“我为了他不娶妻,想这辈子只他一个,这还不算选?”
  徐目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不够。”
  张启渊不服,冷笑着问:“你很懂?”
  “我也不太懂,”徐目答,“可他跟我不一样,从小就死了爹娘,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京城,进宫受刑,没有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他吃的苦太多了,身边是皇子、妃嫔、圣上,再是重臣、权贵,都是利用他,没人把他放在心里特殊的地方,他希望有人给他独一份儿的好,偏爱他,后来把这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偏爱……”
  走过一家铺子,张启渊没头绪地端详人家门外挂的灯,小声叨念,他懂点儿了,又参不透,毕竟他这样被偏爱的人最不懂偏爱的重量。
  徐目说:“这是他头一回直白地告诉我这些。”
  张启渊小声嘟囔:“我以为那时候对他很好了。”
  徐目和魏顺一条心,方才听完魏顺的话便懂了意思,可张启渊跟他俩不一样,脑子里装着的尽是浪漫、空虚、对凡事凡物占有的欲望。
  他生来站在高处,不盼望有谁关切他,家中长辈围着他转,给予丰厚的体恤和期待,他却想起来就心烦。
  “两个人相好,不就是能聊诗词,能下棋,鱼水之欢,心意相通,”张启渊说着,认真地回忆起他与魏顺曾经的那段日子,他觉得还行,除了魏顺的脾气阴晴不定,别的都很和睦,还算畅快。
  夜色下,俩人往水磨胡同那儿走,徐目瞟几眼张启渊,心里很难舒坦,说:“你真傻还是装傻呢?你先说说,到底有没有给过他承诺。”
  张启渊:“什么样的承诺?”
  徐目:“比方说你今后打算和他怎么过日子,还有海誓山盟什么的。”
  张启渊想想,摇头:“那倒没。”
  徐目生气瞪他:“你居然从来没打算过跟他过一辈子。”
  “我当然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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