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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魏顺:“也行,先让他待着吧,顾不上了。”
  “他十六,叫林无量,连件厚衣裳都没有,在街边跪下求我买他,”徐目无奈,念叨着,“丢死人了,还坑了我不少钱。”
  魏顺正在一个簿子上奋笔疾书,说:“别埋怨了,多少钱?我来掏。”
  “不是钱……算了,我出就行,没多少——”
  “督主!”
  徐目话没说完呢,那柳儿踩着房前的雪地,穿着件灰袄跑过来了,到门前,他隔着暖帘通报:“督主,兵部的俞大人来了,我让他在在厅里等您。”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一边回话,魏顺收拾着纸笔站起来,往外走去,徐目拿过斗篷给他披上,问:“他找你说延绥的事?”
  “应该是,”一出了房门,呼出去的气就变成了白色,魏顺说,“前两天瓦剌部进犯,直逼榆林,万岁爷方才下旨,我和俞骆统京营、边军,前去御敌。”
  徐目问:“现在情形怎么样?是……不大好?”
  魏顺:“天气冷,北寇机动受限,战事进展还没那么迅速,其余的,我得跟俞骆探讨了才知道,午后我们进宫,你先传下去准备车马吧。”
  “是。”
  魏顺去了厅里,会见兵部尚书俞骆,徐目吩咐柳儿拿点心、茶,然后安排好了马车。
  干完了这些,在院子里待着,徐目一掐算,发觉魏顺的生辰要到了,不远,就在五天以后,十月二十五。
  但魏顺不贺生辰,以前不,今后估计也不;他衔恨张吉,所以衔恨他施舍的一切。
  太阳终于露头了,天晴,雪该化了。守门的领进来一个人,是在司礼监做事儿的杜公公,他上前作揖,向徐目禀道:“徐公公,不好了,七爷他昨儿晚上去了。”
  徐目诧异,低念道:“去了……”
  杜公公:“是,薨于康乐堂,不辍朝,内官代祭,松木棺椁,丧事从简。”
  徐目颤抖着叹气,问道:“怎么死的?病?还是别的?”
  杜公公压低了声音:“吃多了药,脑子糊涂,冻死的。”
  “行。”
  早预料到这一天会来,可徐目还是心颤了一下,他哽咽,说:“督主在里面议事呢,我把他叫出来。”
  “哎,劳烦徐公公。”
  “不碍事,你等着。”
  徐目转身进了会客的厅里,通红着眼睛,告诉魏顺司礼监来人了,看他这样儿,魏顺心里“咯噔”一声,问:“出事了?”
  徐目:“让杜公公告诉您,我先陪着俞大人吧。”
  魏顺屏着一口气,小声地问:“七爷?”
  徐目答:“对。”
  /
  七皇子停灵康乐堂,二日后正式下葬。
  这时,魏顺一行已经快到延绥了。
  马队在一片荒凉的土坡上休整,魏顺站在高处,往底下没人的地方丢石头,好一会儿之后,转头告诉徐目:“挺好的,对他来说死了比活着好。”
  “是,”徐目望着重山叹息,“就是去得太凄惨了,到了儿也没享两天福。”
  “是啊,谁知道是因为什么冻死的呢。”
  也没空在墓地拜别,就这么的,魏顺隔着千万里,用怀念送走了曾经对他最好的主子。
  徐目从马上拿来一个包袱。
  他说:“这是那天咱们启程,司礼监的送来的,你这几天又忙,不是赶路就是议事,我险些忘记给你了。”
  “什么?”
  徐目:“说是七爷给你的,早就准备好了,他可能猜到自己时日无多吧。司礼监的从他床底下发现了,上头有你的名字,就私下收着,送到这儿来了。”
  魏顺问:“信?”
  “不止,好些东西呢,慢慢儿看吧,”徐目脸上挂起一点儿笑,说,“司礼监的真好,念您曾经是他们主子,没上缴,还派人亲自把东西送来了。”
  魏顺叹气:“回去该请他们秦公公喝酒了。”
  “请呀,到时候我去办,”徐目说,“东厂、司礼、内官、织造……就属司礼监跟咱们最亲了。”
  魏顺:“秦清卓是个聪明人,能堪大用。”
  徐目:“主要是他念您的旧情呀。”
  魏顺是从司礼监来的,那年他夙兴夜寐,只为做出一番成绩,能有高升的机会,而秦清卓伴他左右,建言献策,帮了不少的忙。
  后来魏顺转去御马监,有了西厂,成了提督,就在圣上面前说了不少秦清卓的好话,提拔他坐上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
  “老七给我的信,还有……”魏顺把那个包袱打开了,翻看里面的东西,念道,“庄妃给老七的信,东厂赵进给庄妃的信。”
  徐目诧异,倒吸了一口凉气。
  山里的风时小时大,徐目给魏顺挡着,魏顺读完了那几封信,低声道:“庄妃和赵进有染,两个人合力谋反,第一步就是将春风得意的老七拖到泥里去;庄妃怂恿嫂子娘家藏兵器、忤逆圣上,为的是东厂有机会把酱菜罐子里那封信搜出来。”
  徐目呆住了,他想了半天,缓缓问出一句:“赵进……不是娶妻了?”
  “是啊,他娶妻了,庄妃闹他,威胁说自己手上有他僭越的证据,”魏顺顿了顿,沉声道,“她猜测赵进想灭口,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给老七写信,把瞒着的都告诉了。”
  徐目恍然,点头说道:“七皇子是因为这个疯癫的。”
  魏顺:“我也觉得是。”
  徐目:“庄妃酿成的错,却不为自己儿子伸冤?”
  “说笑吧你,一开始想害死他,心里早就没这个儿子了,”魏顺叹息着,把信叠好,放到信封里去,说,“她把证据给他,就是赌,要么平安无事,要么拉着赵进当垫背的。可老七早就没心气儿了,疯了,跑了,又被禁足,死在那个没人去的破烂地方,松木的棺椁,哪怕是杉木的也好呢。”
  “可怜人啊,”徐目吸了吸鼻子,感慨,“那么尊贵的出身,落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结果。”
  魏顺:“到家了去看他。”
  其实也没休整多久,战局紧张,这就该上路了,徐目回去装包袱,魏顺慢悠悠跟在他身后走。
  他琢磨着,刚才那堆信没挨着看,有一封,他扫了一眼就略过了,很快,徐目大抵是没看着的。
  那里面内容不一样,不是控诉也不是揭露,而是老七写给魏顺的一首凄绝的词,其中几句这么说的——
  芳春无颜色,难捧绣被,唯羡安陵楚君。
  如今痴妄,谁悔沐那年雪。
  第29章
  奉国府要给张启渊的生辰摆宴,李夫人有孕不方便,就全权交给三叔张钥的正房来操办了,张启渊平时就跟她有得聊,其他人喊她曹夫人,只他喊她曹婶母。
  “你别操心,厨房宾客什么的我都能安排好了,”曹夫人是个精干人,年轻爱笑,她坐下拿茶,说,“也跟你娘说了,她可别因为这事儿着急,伤了胎气就不好了。”
  张启渊喝着茶抢话:“有什么要忙的就跟我说。”
  曹夫人:“没有,你忙你的吧。”
  以前得空来这儿请安,张启渊是很开心的,可自从上回从纫秋嘴里听说了张钥那桩事,张启渊便一看见这女人就想叹气。他脸上没什么动静,可脑子活泼,在想:她知不知道那个养蝈蝈的?张钥现如今老没老实?还有没有在外边养男人?
  “子深,尝一个,剩下的待会儿给你娘揣过去,”曹夫人笑意盈盈,打断了他脑子里的事,指着丫鬟刚端上来的热羊肉卷子,说,“我娘家是北边儿来的,以前常吃,现在吃一次就不容易了,得叫他们特意做。”
  “我没吃过,那我尝一个。”
  张启渊彻底心神不宁了,只要一看曹夫人,就会想起那个养蝈蝈的;他知道,一些男人在外边养小倌儿,在家里有妻室,可发生在他要好的长辈身上了,他还是接受不了。
  谢谢热羊肉卷子,张启渊在心里感叹,坐在那儿埋头苦吃,曹夫人欣慰地笑,说:“别急,你是不是早上没吃啊?喝口茶顺顺,别噎着。”
  张启渊抬眸看她,夸赞:“好吃。”
  “好吃吧?昨儿你娘还说呢,这几天不想吃别的,就馋羊肉,我就想起这个来了,说蒸来吃吧,冬天正好。”
  “谢谢曹婶母,有心了,”张启渊顿了一下,忽然提起,“对了,西厂的那个……魏顺,生辰跟我在同一天。”
  曹夫人:“我知道,魏公公是吧?是老爷让他跟你一天生辰的啊。但我听说他去延绥监军了,你平时见他,知不知道?”
  是魏顺的消息,还是个大消息,却是从无意的闲聊里听到的,霎那间,张启渊被惊住了。
  他嚼着最后一口羊肉卷子,喝了茶往下顺,险些吞不下去,他念道:“延绥……”
  “你不知道?说是去打瓦剌部,和兵部的一起,两天前就走了,着急,等不得雪化。”
  “我不知道,前几日卫王进京朝见,我们一直忙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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