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事儿至于杀人?”
“国公他严苛,对自己是,对别人也是,搞男风、养小倌儿,这些在他看来就是荒淫,纵容不得,”纫秋又叹气,说,“其实我原本也不知道,是听见老夫人跟皇后母家来的亲眷聊天儿来着。”
“哎,”张启渊晃姑娘的袖子,要求,“以后她们聊的这些,你必须全都告诉我。”
纫秋:“行是行,但你可别出去乱说。”
“不会,”张启渊冲她笑,说,“我就是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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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顺这回失算了,禁止那人入内的吩咐几天前就传了下去,可那人根本没再来。
他“恨上”他了,当然不好过问,只是徐目忽然提起一嘴,说:“督主,我今儿还问来着,他们说渊儿爷没再来过,我估摸着不会再来了。”
魏顺不动声色,翻着案卷应声:“行。”
徐目问:“那是不是不用找小倌儿了?这几天下雪,我不好到处跑。”
“肯定找啊,下雪怎么了?又不是下刀子,我还指望有个人陪我呢,”魏顺冷冷瞟了徐目一眼,说,“再给你两天时间,明晚上之前把人带到家里。”
“好,那您先待着,有事儿喊柳儿他们,我出去再看看。”
屋里焚香,魏顺喜欢,但徐目闻着呛鼻子,他出去了,嘱咐了柳儿,又嘱咐了看护安全的人,然后才套上件厚衣裳出门去。
雪刚停,积了好几天,踩起来“嘎吱嘎吱”地响。
徐目没撒谎,不懈怠,这几天有空就去街上,去韩家潭、石夹胡同、贩子庙,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人是有的,光是往那儿一站,就能贴上来十个八个,可没几个能跟魏顺的要求沾上边儿的。
后来,徐目遇上个礼部教坊司的人,据说是常年混迹这片儿,他认得徐目,更知道魏顺,一见面就热络得不行,又是哈腰又是作揖,讲:“徐大人您想要什么样儿的,我就给你联系什么样的。”
“反正不要骚哄哄的这些,”又来了个衣不蔽体的小唱打量,徐目嫌弃,拽着教坊司的那个往远处走了一步,皱着眉,说,“要个年轻俊朗的,要会拳脚能吟诗,魁梧、有男子气概。”
教坊司的:“有,上庙会打擂的那儿,全都是。”
徐目:“行,你要是有门路就带我看看去。”
教坊司的:“嗯,这就走,您请。”
“村夫野汉……”
这是徐目在那擂台底下说的第一句话,他不耐烦了,转身就走了,只听见教坊司那个在身后跟着他,说:“徐大人,这就走?不满意的话咱想别的办法。”
徐目止步,板着脸转过身,将怒火压抑着,问:“要不就是莽夫,要不就是骚浪货,就没个能文能武、知书达理的正常人?”
教坊司的答:“有,跟您说了呀,皮条营那个写话本的胖子,他小时候是少爷,书读得多,为人实诚。”
“写话本的胖子……”徐目哭笑不得,没辙了,低声问,“他多大了,我这是找相好的还是找爹呢?”
教坊司的:“徐大人,老话儿说‘二者必居其一’,这世上就没有完美的人。”
“我知道,但我也信‘钱可通神’,”徐目摸到钱袋,给这个教坊司的芝麻官一些银子,说,“知道你路子多,劳烦帮忙上上心,要是找着符合的人了,就来西厂找我。”
“不是……徐大人,我是能帮着留意,但不一定会有,现在你们西厂不是权势滔天吗?身边那些世家里头,周正的公子哥多得是,要我说,您找个那样的好过找个这样的。”
“那样的麻烦,”徐目摇头,说,“你也知道,朝廷里派系纷争,尔虞我诈的,要是沾上了勋贵的孩子,说不定哪天就——外边的人才好,方便,利落。”
教坊司的笑了,他信权威,信局势,信西厂沟洫里的蟑螂都能一手遮天,问:“你们西厂还怕这个?”
“不是怕,”徐目解释,“是谨慎。”
雪停下了,三两天过去了,徐目找人还是没有进度,教坊司那个也没再来消息;徐目被魏顺赶出了门,又到外面绝望地打听了。
这回遇着了个差不多的。
徐目占了张桌子要了壶茶,把那人叫过来,又吩咐伙计拿来纸笔,说:“作首诗吧,我看看。”
“大人您在礼部当差啊?上我这儿考试来了?”
那人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个儿,素净,他提笔问话。
“别废话,快写,行了跟我回去,不行滚蛋。”
厂里、府上没忙完的事儿还一大堆呢,徐目没空和他瞎侃,催促道:“茶温了就写好,不许耽搁时间。”
“行,这就写,用不了那么久。”
第28章
新找的这人很文雅,穿了一席旧衣裳,熨熨帖帖的;他端坐在喝茶的桌子旁边,一手拿笔,一手按纸,写两个字就看一眼徐目,再写两个字,再看一眼。
做好准备了,他才问:“大人,要是把我带走了,还让不让回来?”
徐目用眼梢打量他,反问道:“什么意思?到底是想回来还是不想回来?”
“不想,你把我买走吧,我在这地方没生意,要是再待下去,该暴尸街头了。”
徐目摇头:“那不行,我说了不算。”
那人:“谁说了算?”
徐目:“我们当家的说了算。”
天气冷,烫茶很快温下去了,那人把写好的诗递上来,收敛,有礼,文人风骨,低眉顺眼的,跟这脏污的地方格格不入。
他说:“那些来玩儿的都瞧不上我,说我清高,嫌我不会扮媚,要是今儿没碰见您,我真要吃不起饭了。”
“打住!”
学来的那几个鸡毛蒜皮的招数都用上了,谁料想徐目压根儿不吃这套,他扫了两眼他作的酸诗,顺嘴询问:“叫什么?多大了?”
“‘无量法门,百千三昧’,林无量,十六了。”
“会使什么兵器?”
“弹弓。”
“……”
“还有飞镖。”
林无量是个俊朗的、高个儿的,而且识字,写了一手带劲儿的书法;主要是他身上没窑子里的风月气,除了刚学来的生涩的几招,看着真像个苦命的读书人。
凭阅历,徐目觉得他说会飞镖是在骗人。
所以冷笑,说:“这世道,凡是摸过飞镖的都说自己会飞镖。”
“我就是会,”林无量站起来了,抬抬下巴示意徐目,“出去,我给你比划比划。”
徐目点头:“行,飞镖是在哪儿学的啊?”
“在家自己练的。”
俩人都站起来了,徐目这才发现这个林无量有多瘦溜,他比自己高点儿,但身弱,大冬天穿那么少,更显得单薄。
徐目问:“你没件冬季衣裳穿?”
林无量:“还成,我待在里面不出去,能挨过一天算一天,眼瞅着都吃不上饭了,别说衣裳了。”
“你们掌柜的不管你饭?”
“管,但吃不饱,想吃饱得自己挣。”
在这种地方逛了几天了,徐目算是见过了真正的“人间疾苦”,他自己就是个苦出身的,所以看不得这些。
“给,拿着,”他摸了点儿钱塞进林无量手里,说,“别乱花,拿去弄件衣裳穿。”
“谢谢大人,谢谢……”
在他们店铺旁边的窄胡同里,还有人来往,林无量却不假思索,“扑通”地跪在了雪里,他不哭也不闹,眉头轻蹙,眼里含泪,拽着徐目的衣裳,求他:“大人,买了我吧,我实在是熬不住了,你就当是救我的命。”
大上午的,又是阴天,地上那么厚的雪,多冷啊;林无量跪着,徐目站着,路过的行人见怪不怪,因为这勾栏地方,常有这样的。
还有人在路过的时候往地上啐唾沫,低骂:“贱货。”
“快起来,”徐目也是着急了,被扯着衣服呢,跑不掉,像个景儿似的被这么晾着,只好弯下腰扶他,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起来,暂时不能买你,但能让你回去住几天,我们当家的在附近有个空宅子,我带你去那儿等他好了。”
“飞镖不看了?”林无量问。
徐目:“回去吧,等我们主子过去再看。”
林无量又问:“你是哪里的?是大官儿身边的?”
徐目:“这先不能告诉你,我先去见你们掌柜,其余的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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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顺在水磨胡同有个四合院,平时不住人,只有个看门儿的,徐目把林无量安顿在那里了,他心里烦躁,觉得还是没找到个魏顺真正满意的人,可这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回了西厂已经是午后,魏顺还在忙早上没忙完的,饭都没来得及吃,说:“明天早上启程监军,延绥出事儿了。”
徐目惊讶:“这么突然?”
“可不?说走就走,你也去,家里的事儿就让王公公去忙吧。”
徐目:“知道了,我去准备——对了,你要的人我给你找着了,没带过来,放在水磨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