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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是么?对了,还有件事儿,七皇子薨了,你知不知道?”
  张启渊点头:“这我知道。”
  曹夫人:“他也是个可怜人,听说锁在一个破屋子里,活活冻死的。”
  没待多久,茶喝完了,羊肉卷子带上,张启渊就从曹夫人那儿出来了,他不想别的,只翻来覆去地想着魏顺的事;他去延绥监军了,那么远的路,居然不告诉自己一声。
  这是和他熟识后的第一个生辰,居然要这么稀里糊涂地分开过了。
  回到房里,张启渊把羊肉卷子给了珍儿,让她送去李夫人房里,然后,他去到书桌前,把乱摊成一片的书收起来。
  那底下是一把展开着的小巧的扇子,紫檀骨,朱红绢面,上书二字——“同生”。
  张启渊卸了力一般坐下,觉得自己肯定是昏了头,写这干嘛,就算魏顺没去延绥,也必然送不出去。
  对魏顺来说,这个“同生”是耻辱的。
  他把扇子合上,翻了个面打开,背面他也留了章的,还抄了诗,一首杂兴,就是喜欢,没什么深意。
  转念,却又生气了。
  他一下子想起了前日得知七皇子逝世的情景,还得知了一些别的消息。
  那人原话是:“魏顺和七皇子不愧是断袖之欢,听说那宦官连夜给老七写了千字长的祭文,用情甚深,字字泣血。”
  用情甚深……字字泣血……
  都过去两天了,那话仍旧时不时在张启渊耳边回响,看着这面写给魏顺的扇子,他顿时气急了,抬手打算撕掉,又愣住;然后他深深喘气,将它翻到“同生”那面,重重扔在了书桌上。
  怨恨和我“同生”?
  张启渊就是要跟那已经死了的人争先,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干脆连魏顺一起恨了。他在心里想:不管你愿不愿意,这辈子都的要和我“同生”的,你注定和奉国府有着各式各样的关系;你厌恶也好,仇视也罢,都必须最在意我,而不是那个姓朱的鬼祟。
  一会儿,珍儿回来了。
  她进房门,看见了满地乱撒的书跟纸笔,一抬头,注意到张启渊那副讨债的样儿,也不敢理他,就蹲下开始收拾。
  “吃的给我娘了?”张启渊哽着声音,说,“你别动了,待会儿再说吧,我想自己待着。”
  “好,爷,那有事儿喊我。”
  那屋里,珍儿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的,她走出来,掩上门了,这才敢大口喘气。
  张启渊很反常,她早察觉了,可就是不敢问,只能这么等着,耗着,提心吊胆地伺候。
  三日后十月二十五,魏顺扎营榆林镇,遇大风,奉国府给张启渊摆生辰宴,清早,张启渊就派人把扇子送到提督府去了。
  /
  监军是苦差事,并无去去就回的道理,张启渊找张启清,问魏顺什么时候回来,张启清淡淡丢来一句:“怎么着都得明年吧,起码得过了正月。”
  “这么久……”张启渊整张脸都阴了,找了把椅子坐下,说,“离开京城,可让他玩儿美了!”
  张启清笑,说:“你真当率兵御敌是闹着玩儿呢?管你是兵还是将,摸不准什么时候就掉脑袋了。”
  张启渊问:“那……魏顺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谁知道?”张启清轻视张启渊,总觉得他蠢、莽、肚里没货,说道,“上了战场,一切就听天由命了。”
  “可他是监军,”张启渊更急了,说,“监军又不用冲锋陷阵,一个传情报、管军务的活儿,应该不会死人吧?”
  张启清:“会不会我说了不算,你得问瓦剌部的,看他们愿不愿意看在你的份儿上,饶你的朋友一命。”
  “管他死不死……我又不是担心他,”张启渊站起来了,在冷笑,说,“我就是怕他不回来,没人陪我消遣。”
  “行,”张启清摆弄养在室内的盆景,心不在焉地应声,“那就碰碰运气吧,不过以我推断,要是这回驱逐瓦剌部大胜,祖父底下的十二团营就该头一次归阉人管了,你小子也算是抱到真大腿了。”
  张启渊:“十二团营……一帮空有名头的弱卒,爱特么谁管谁管,你们朝廷的事儿我没兴趣,我只想知道魏顺能不能回来。”
  话说多了,张启清弄盆景也弄得忘情了,张启渊见他不搭理自己,于是迈步往外去,没好气地扔下一句:“走了,告退。”
  他从张启清房里出去,站在晴天的太阳底下,有风,冷得身上一哆嗦。
  时候已经晚了,日子进十一月,这是个看着亮堂可冷得瘆人的午后,张启渊从张启清那儿走回去,一抬头,看见远处的日头在往屋脊那边儿掉。
  珍儿坐在房门口,借着天光做针线,看他回来了,起身迎,说:“爷,你这件衣裳绣线崩了几根,我给你补上。”
  “好。”
  “爷,有事的话……一定跟我说,别憋在心里。”
  “好,你绣你的,我进屋躺会儿。”
  张启渊进了屋里,木讷着脸,把身上衣服一层层脱掉,随便挂起来,然后解了帐子,进床里躺着,他想睡,可不是该睡的时候,怎么都睡不着。
  珍儿忧心他,放下针线进来了,给他弄了个汤婆子捂到被子里,又给掖好了帐子,转身偷偷叹了口气。
  张启渊有气无力地张嘴,跟病了似的:“我晚上不去吃饭了,告诉他们一声,问起来就说我在午睡。”
  “知道了,爷,你安心睡吧,给你暖着脚呢。”
  张启渊:“你出去吧,我叫再进来,没叫别进来。”
  珍儿:“是,您安心歇着。”
  珍儿走了,近黄昏,屋里越来越暗,张启渊翻了个身,已经没空琢磨自己对魏顺到底有什么了,他就是生气,生那个死人的气,更生魏顺的气,自己不好,也不想教他好了。
  他甚至开始设想:要是自己突然死了,魏顺必然不会连夜写篇千字祭文,甚至都不会来停灵的地方看一眼,大概只是遣人吊唁,慷慨地给点儿果品香烛的钱。
  张启渊在床上咬紧了牙关,热起来的手紧紧把被子攥着,他要疯了,担心远在延绥的魏顺出事,又嘴硬说不盼着他回来;想用那把“同生”的扇子戳他心窝,又不愿想象他真跟自己一刀两断。
  迄今为止的这些天里,张启渊觉得自己总在期盼魏顺准许、等待魏顺挑选,于是不想再这样了,觉得该让对方也这么心慌了。
  显然,张启渊是把他自己的信口雌黄、暧昧不清、飘忽不定全忘了。
  /
  在边镇的军营里,魏顺住着最有排场的帐子,底下的兵暗地里讥讽他是“九千岁”。
  徐目不管战事,只作为魏顺的私人伴当在场,却已经累得脚打后脑勺。他白天抽了个空在魏顺帐子里睡觉,刚睡着,魏顺突然说:“哎,我忘了问,你找的那人什么来头?可别是哪家派来的细作。”
  “没事儿,”徐目就在床下边的草垫上躺着,他坐起来,说,“主子,您放心吧,我的身份、您的身份全都没透露,而且住在那儿根本见不着西厂的人,您不如担心他是不是个贼。”
  “看门儿的在?”
  “在,我去的时候给买了俩烧鸡,还有肉菜,嘱咐他上心些,”徐目皱起眉,说,“你是不知道,那个林无量,就是个穷酸的读书人,自命清高,还一身的坏毛病,不让我走,说不知道烧鸡什么味儿。”
  魏顺问:“你就给我找了个这样的人?”
  “但他是好的,肯定是好的,说是会暗器,又博览群书,厉害着呢,”徐目在魏顺身后一脸忧愁,回想那人的优点,“对了,长得俊,个儿高,柔情似水。”
  第30章
  魏顺和徐目都不在,张启渊去了趟提督府,结果被看门儿的告知不能进去,他说自己来找王公公看猫,看门儿的说:“那也不行,回吧五爷,以后也别来了。”
  以前是常来的,门是随便进的,才没过几天就不能进了?张启渊不怵他,一副随时要往里闯的架势,说:“闪开,我进不进提督府的大门,轮不到你个狗奴说三道四,别说你主子不在,他就是在,我今儿照样进去。”
  看门儿的:“五爷,真不行,这不是我们的主意,是督主让徐大人吩咐下来的,我们……说不上话,要是您真进了,我们也该死了。”
  张启渊气急败坏,问:“你威胁我?”
  “肯定不是,小的不敢 ,小的命贱,成了提督府的人,就为魏督主一人卖命,您要是实在想进去,就杀了小的再进,”那看门儿的从容不迫,这时候还在以礼相待呢,说,“小的绝对没有怨言。”
  话音落下,忽然,张启渊“唰”的一声,将身上一把云纹玉柄的匕首抽了出来,他看见两个带刀的走过来了,却一点儿不怕,伸手就将看门儿的往怀里一挟,白刃抵在他发起抖的脖子上。
  低声问:“给个准话,让不让进?”
  “五爷,动手吧您,杀了小的,就可以闯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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