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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说了啊,他不听,非要等着,”徐目压低嗓子比了个手势,“光茶,柳儿就给添了八回。”
  魏顺低着头挽袖子,叨念:“够执着的,他非待着干嘛?这么有闲?”
  徐目:“说是病了,最近一直在家休息,估计是没别的地方可去,就来咱这儿了。”
  “什么病?”
  铜盆里的水冷热正好,洗了个手巾的工夫,就泡得魏顺手暖烘烘的,他拧了手巾擦脸,接着擦手,埋怨徐目:“你真是的,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徐目:“估计是真的,风寒,还有点发热,但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他今儿不高兴,也不爱说话。”
  魏顺放下手巾,整理好袖子,说:“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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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里的事忙得魏顺肩酸腿疼,进了后边院子待客的地方,看见张启渊趴在桌子上杵着脸睡着了。
  走近一瞧,他左手还握着个茶盅,里边是泡了八遍的茶叶。
  魏顺把茶盅的盖子放回去,抬起手往他肩上拍了一下,说:“哎,起了,天黑了该回家了。”
  “嗯……”张启渊轻哼,头一低醒了过来,抬眼看见是魏顺,便问,“魏公公终于忙完了?”
  魏顺:“嗯,这么晚,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张启渊:“我中午就没吃饭,坐这儿干等了你一个下午,你该留我吃晚饭吧?”
  张启渊今天不大对劲,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魏顺打量他,没看出究竟,嘱咐徐目:“给他备碗筷吧,吃完了派人送回去。”
  徐目应声:“是,我这就去备车。”
  张启渊不是头一次来西厂了,更不是头一次留下吃饭,他坐到桌子旁边,等魏顺坐下,说:“我中午喝了几口汤,早上吃了半个包子,一整天了,别的什么也没吃。”
  “可把你亏着了,”魏顺笑他,“来这儿了就敞开吃吧,就是菜没有我府里的好,更比不上你们家的。”
  张启渊摇摇头,捧着碗扒了一口米,说:“什么都行,从家里出来了我就不挑食了。”
  “嗯,吃吧。”
  魏顺自己没多少胃口,慢悠悠吃着,指使底下人给张启渊布菜;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有什么心事,只是觉得他突然变得很紧张,然后,慢悠悠问出一句:“魏公公,你真喜欢看绯扇的书?”
  魏顺瞟他,握着筷子的手一僵,随即点头,答:“又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当个消遣。”
  “不正经?他的书我看过,也不大喜欢。”
  其实张启渊是想拐弯抹角地讨要夸奖的,但那些书上不了台面,他于是拿捏不准魏顺的态度,就别别扭扭,甚至露怯,想了想,又说:“不过也还行,不难看。”
  魏顺轻轻点头:“嗯。”
  张启渊:“那……你觉得他的书有什么可取之处吗?”
  魏顺:“他……我觉得他是个很有天资的人,他生来就该写书。”
  早就知道那个浑身长嘴的徐目把自己迷上绯扇的底儿漏了,可魏顺还是不想表露痴迷;更何况,他心里有张启渊了,就能分得清主次了。
  一个匿了名字写书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肖想他干嘛?
  “你真的觉得他有天资?”张启渊放下筷子,摸了摸脖子,转念,继续问,“你最喜欢他哪一本啊?”
  魏顺答:“他的书我都看过,都还行。”
  张启渊:“听说他要出新书了。”
  魏顺:“你怎么知道的?”
  张启渊笑:“我有路子。”
  魏顺急了:“你认识他?”
  张启渊笑出了声:“我不认识啊,但有内部的关系,能得到一手的消息。”
  “噢噢。”
  气氛变得很怪了,魏顺觉得自己有些失控,张启渊心里乐——直观地感受到这个提督对自己另一重身份的好奇和崇拜,他心里简直舒坦得要死了。
  一点儿没靠奉国府,正儿八经地压他一头了,张启渊想。
  这时,安排好车的徐目也回来了,还让柳儿弄了一碗祛风寒的汤药端进来,放在桌上。
  褐色苦水在白瓷碗里冒着热气,魏顺嘱咐张启渊:“你吃完饭把它喝了吧,别让我们徐公公和柳儿的辛苦白费。”
  张启渊推脱:“我不爱吃药。”
  “不吃药脑子该烧坏了,”魏顺说,“只要这个世上还有人关心你,你就该觉得庆幸。”
  “行,多谢徐公公、柳儿。”
  张启渊心情不错,霎时间豪爽得不行,说:“让它凉点儿,我就一口气全干了。”
  “涨胆子了。”魏顺评价。
  张启渊辩驳:“涨什么?小爷胆子本来就大。”
  /
  白天的公务没有收尾,夜里吃完饭接着忙,徐目去门外送张启渊上车了,魏顺一个人在屋里审定当天的供状。
  他心情很好——这是头一次,从和张启渊的相处中感受到了“甜蜜”,一厢情愿跟一厢情愿也不同,他们之间好像真的熟识起来了。
  不讲别的,作为个男人,张启渊确实有惹人心动的本事:洒脱、爽朗、小坏,懂得多还特会逗人笑。
  最主要的是长得极其漂亮,又将自己拾掇得整洁,朝气蓬勃正年少……
  如果他披散着头发,那该是什么样儿?肯定是很美的,略微锋利的,带着神性的。
  魏顺沉浸在自己没有尽头的想象里了。
  徐目送完人悄无声息地进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问道:“爷,咱审的是供状吧?不是情诗吧?”
  魏顺猛地抬头,嘴边的笑来不及压下去,就斥骂道:“滚你的,老子忙得团团转,哪儿有空想那些!”
  徐目憋着笑,无奈摇头:“好啊,您开心就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送上车了?”魏顺问。
  “嗯,还舍不得呢,说咱这儿的饭比奉国府的好吃。”
  魏顺:“你别听他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行,你先忙吧,有事儿叫我。”
  屋里安静了好一阵,魏顺再抬眼,徐目已经退出去了。这儿的夜晚太静,瘆得慌,总教人想起牢狱、冤魂,还有那些殒命在西厂刀下的已经记不清名字的人。
  魏顺不害怕,只有满脑子的他的“情郎”;想久了,摇头叹气,手底下的簿子被撕去一张。
  他小声地懊恼地骂自己:“胆子太小,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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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张启渊一睁眼就喊珍儿,把帐子掀开个角,夸大其词地说:“西厂的药就是好,喝完就好了。”
  珍儿在床边站着呢,一手攥着手绢,一手也搭在帐子上,急了,问:“爷,你怎么跑去西厂吃药了?”
  张启渊窝在被子里低笑,答:“人家给我准备了,就吃了呗。”
  珍儿蹙眉:“药可不能乱吃!”
  张启渊:“没事儿,魏顺……他肯定不敢怎么着我。”
  嘴上这么说的,其实张启渊心里想的是:要是魏顺对奉国府有这些恶劣的心思,早就使在祖父和哥哥们身上了,哪儿轮得到他呀;一没有官位二没有野心,整天想的是不着调的事,以后也不可能坐上奉国府的主位,更不可能效力朝廷。
  珍儿见张启渊要起身了,就把帐子挂起来,脸上满是担忧,说道:“爷,以后可别这样了,在外边儿,要是真的……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嫉恨奉国府,嫌咱家的人挡了他们的道。”
  “他又不是世家,他就是个太监——”
  “太监更要提防着了,他们没父母儿女,最能豁得出去,”珍儿直来直去的,没什么心眼儿,只在意张启渊是不是安全,说,“哎,爷你昨儿去见他,没问问前天晚上的事儿?”
  “没问,”张启渊轻笑了一声,说道,“我留着下回跟他算账呢。”
  “有这么严重?”珍儿有些困惑,不知道张启渊到底有没有生魏顺的气,她把干净外衣拿过来,伺候他穿上,说,“咱不理就行了,可别跟人吵架。”
  “当然严重,而且我昨晚上试探了,姓魏的不是故意不见我,而是压根儿没有见我的打算,很可能都没想起来奉国府里还有我这个人!你说可不可气?”
  “可气,”衣裳穿好了,珍儿给拿腰带,说,“这么气了还往人家的地盘儿凑,怪不着别人。”
  张启渊解释:“你不知道,那地方清静,舒服。”
  珍儿:“跟一帮太监待在一起,有什么好舒服的……”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你是不知道那地方多好,不知道没人管着是什么滋味儿,不知道……”张启渊突然静下来,看珍儿整理腰带的手,想了想措辞,“不知道自己当了家就是跟听别人的不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是谁的弟弟谁的孙子,就是自己。”
  第22章
  大半个月过去,京城迎来初冬,在朝堂上,文臣缙绅争权一事已有数月;他们不满武将勋贵对神机营、五军营等兵权的实际操控,满心愤懑,联名上奏,认为万岁爷该正视文臣的贡献,也该担心武将独大,权移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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