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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那你就多逗逗小妙晴,让她长记性。”
  “哎,”说起庶出的小孙女了,老夫人忽然想起了别的,她让张启渊坐到她身边来,把他的手抓着,低声问,“你娘告没告诉你?”
  张启渊:“告诉什么?”
  老夫人:“你娘有身孕了,还是昨儿夜里她来看我,说兔肉一口都没吃,这才说起来。”
  张启渊摇头:“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老夫人:“她是该再生几个了,老话讲添丁进口,开枝散叶。”
  张启渊有点儿急了:“开枝散叶……我不算?”
  老夫人:“她嫁给你爹这么多年,就你一个,少了。”
  张启渊:“要那么多干嘛?你们也不嫌闹得慌!”
  老夫人:“你看看你,多大了,等你娘肚子里的出生,你就是正儿八经的哥哥了,吃这种醋成不了大事儿,听着没?”
  “我没吃醋,”张启渊说,“就是单纯觉得烦人,而且我娘她身体不好,我担心。”
  “她哪儿不好?她比谁都壮实。”
  “反正就是不行,你们等着吧,生下来我就给掐死了。”
  狂言就这么脱口而出,站在旁边的梨香诧异,用手绢捂住了嘴,把视线挪到旁边去,老夫人的脸板起来,说:“小子深,人不能这样,你要记着你是奉国府的,不能像旁人那么——”
  “奉国府的怎么了?多鼻子还是少眼睛了?奶奶,我娘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她,”老夫人的眼光深沉,说,“你也不一样,我更知道,但生在这儿了,你就得一样,咱们不能闹脾气,要按着规矩来。”
  “别人争别人的,我非得掺和?”
  “没错儿,你看看启清,你要为自己着想,积攒点儿底子,再有个功名,成婚有孩子,这样才更能说得上话,你看看你的那些兄弟,哪个对身外物不是馋得跟狼一样。”
  “我没兴趣,”明明是祖孙之间温馨的畅谈,却霎时间弄得张启渊脊背寒凉,他说,“我不想当大官儿,也没眼馋过祖父的爵位,我只想好好地过日子。”
  “不能这样。”
  老夫人不可能从张启渊的角度想问题的,她十来岁就嫁给张吉了,生了一堆儿女,管照几个妾室,从年轻小姐熬成了众人的祖母甚至曾祖母;她在意张启渊,最疼爱他,也在意他两代嫡子的身份。
  张启渊却跟她争辩:“没谁说非得守那些所谓的‘规矩’,兄弟们愿意争抢,我正好给他们腾位子!”
  “小子深,再这样该挨打了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你娘想想。”
  “为什么这么说?她先靠着我爹,以后靠着我是吗?要是没人为她着想她还不活了?”昨儿晚上的事还没过去,又这么一吵,张启渊心情实在坏得难受,他站了起来,高声道,“我什么多余的都不要,就想自己高兴,能过一天是一天!”
  吵是吵不起来的,老夫人望着他叹气,然后让梨香把珍儿喊了进来,说:“珍儿,给领回房里歇着吧,照顾好了,别发烧了。”
  “哎,老夫人放心。”
  刚才珍儿就在门外,把张启渊大声吼的话全听见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路上对张启渊说:“爷,你先放心歇着,彻底好了再去值上,反正他们那儿人多,没人怪罪的。”
  张启渊转头示意了一下,说:“我把祖母惹生气了。”
  “你可真是,非跟人家争辩,”珍儿说,“府上的规矩没人改得了,你今后有什么只给我说就好,老夫人他们得大局为重,肯定听不得你说的那些。”
  “我娘有身孕了。”
  “那也挺好的不是?”珍儿或许早听说了,显得一点都不惊奇,而是说,“让她再给你生个弟弟,你们两人有个照应。”
  张启渊:“不想要弟弟。”
  珍儿:“那就妹妹?”
  “什么都不想要不行么?闹腾死了。”
  珍儿:“闹腾……那怎么办?以后当爹了,更有你受的。”
  张启渊:“我才不,要是我有孩子了,就让他跟你住一块儿,你负责照顾就行了。”
  珍儿笑了,说:“行,我来照顾,可你总不能不见他。”
  “我见啊,你每天抱过来我瞧瞧,剩下的时间,我跟我娘子待在一起,谁也不见。”
  珍儿更大声地笑,问:“禁军也不去了?就只顾着娘子了?”
  张启渊冷笑一声:“不去就不去呗,夜里值守又苦,没一样好处。”
  珍儿问:“那要是不去禁军,你打算干什么?在家待着?还是去考个功名?”
  “我也不知道,如果有机会,其实我想过跟奉国府不一样的生活,怡然自得,自由自在的。”
  珍儿捂着嘴,凑到张启渊耳朵边上来,小声地:“爷,昨儿晚上不是还说以后要加官进爵,在那人面前耍威风么?”
  “那——”张启渊愣住了,说,“那是我的气话,不是真的打算加官进爵。”
  “爷,你还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去金环胡同了。”
  “我……”凉快天气,没痊愈的人昏昏沉沉的,张启渊自己跟自己闹着别扭,抬脚往前走,低声地解释,“那也是气话。”
  /
  张启渊承认了,魏顺这人确实有好的地方,至少不多管他要不要世袭夺权,更不论他脾气适不适合贵胄身份;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拌嘴、争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没规矩就不必有规矩。
  在祖母那儿吵了一通,张启渊心情低落,中午连馒头都咽不下去,珍儿给他端了碗甜汤,说:“爷,要是还不舒服就去床上歇吧,我把大夫找来。”
  “不用,我待会儿出去一趟,你给我找件外出的衣服。”
  “好嘞,爷,那找个人跟着你?怕你身子不成。”
  “不会,”张启渊摇头,轻声地说,“那么些事儿,我心里乱,出去走走。”
  能教张启渊哑火不容易,这一点父亲和祖父都做不到,只有祖母能做得到——她大约也是个曾经有过锋芒的人,所以知道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张启渊刚走,梨香就拿着提盒来了,说:“珍儿妹妹,快,热点心,让你们渊儿爷来吃。”
  “姐姐,他去外头了,你别告诉别人。”
  “不会,那就放着吧,等他回来再吃,”梨香利索又得体,嘱咐道,“老夫人心里其实最有渊儿爷了,想管教他也是为了他,想他得势,怕有人害他。”
  珍儿点头:“我知道,姐姐,我知道,我会好生劝劝他的。”
  /
  这大概是张启渊最不威风的一次登门,他从奉国府走到西厂,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冷风,然后站在那门前,不像来拜访的,像是来投奔的。
  “渊儿爷……”见过几面了,柳儿留神记住了他的样子,胳膊弯里挎着个篮子,问候道,“好些日子不见您了。”
  张启渊疑惑:“你是……”
  “柳儿,以前在督主家里,后来到了这儿。”
  “噢噢,好像见过。”
  这俩人很有趣,一个总在注视对方,一个却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柳儿想起了那天——他跟喜子在破铺子的窗台底下吃艾窝窝,张启渊在外边儿跟太傅家的聊女人。
  “进去吗?我带您进去吧,”柳儿有分寸又热情,带着张启渊往里走去,说,“督主在忙呢,您先坐下等等,我去端茶。”
  “嗯。”
  张启渊低低应声,在厅里找了个椅子坐下,没等一会儿,柳儿拎了一壶滚水来泡茶,给张启渊端到手边儿上,还嘱咐:“您小心烫。”
  张启渊笑:“知道我是什么人么?就请我进来。”
  “肯定知道啊,您又不是第一次来,”柳儿说,“我们都知道您是督主的朋友。”
  “才不是,谁说我跟他是朋友了。”
  “没人说,但只要长着俩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柳儿这张嘴,跟谁都能聊得欢实,更是谁都不怕,徐目进来把他扥了出去,作揖问候张启渊,说:“五爷别怪罪,大理寺来了几个人核案,在里边多耽搁了些时间。”
  “你们忙,我就坐坐。”
  张启渊情绪不好,虽说惦记着昨晚被魏顺冷落的事,可除了这里他想不到第二个去处;他朋友是多,交心的也有,可他们和他一样,也是笼中鸟,瓮中鳖罢了。
  就西厂和奉国府不一样,里头没有夫人和老爷,也没有繁杂家事,只有个魏顺。
  第21章
  大理寺的人待了一整个下午,魏顺一直在忙,转头忘了张启渊在厅里等他;晚些时候送完客,书房里上了灯,才忽然想起来有这么回事。
  魏顺问徐目:“奉国府的回去了吧?”
  “没呢,还在厅里等着呢,”徐目伸手试了铜盆里的水温,又拎起壶添了些热的,对魏顺说,“别急,你先洗把脸,累了一天了,歇歇。”
  魏顺不太高兴,责备:“我太忙了,你怎么不知道把他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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