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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谢不归一脸单纯:“所以?”
  独孤怜:“为了这个药材……我还得死一回?”
  谢不归哦了一声:“才想起来三界并不互通。”
  独孤怜:“……”
  谢不归:“要不你挑个时间死一回,死了就能去冥界了。”
  独孤怜:“……”
  谢不归托着腮:“不用沙华也行,换成秋杉叶。”
  独孤怜垂眸。秋杉,这个名词对他来说极为陌生,天地录中也没有,想来不是常见植物。对于这些没名气的杂树,天地录的做法是扔一排书名,说剩下的树不常见也没啥名气本书就不提了,这些书里都有自己去翻云云。
  “天地录倒没写秋杉是什么树。”
  “一种在秋天发芽的树。秋生新叶,春落枯叶,叶可入药。”谢不归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秋杉是浴火宫特有的树种。”
  这么说来,他还得去一趟浴火宫?
  独孤怜蹙眉,抬眼:“这树就浴火宫有,别的地方长不了?”长得实在是不争气,净挑他不想去的地方长。
  谢不归若有所思:“这可说来话长。你知道风璎珞么?”
  独孤怜满脸写着“你看我知道吗”,冷冷来了一句:“就算知道我也不记得。”
  谢不归刚要说什么,独孤怜又来了一句:“天地录倒也没记。”
  天地录怎么什么都不写。
  谢不归无奈:“此事乃是浴火掌宫封锁了消息,打定主意不让旁人知道,我有什么法子?”
  室内水雾氤氲,谢不归掌心贴着的茶壶又重新开始沸腾。
  “风琉璃的长姐唤作风橦,字璎珞,夺嫡失败后被风琉璃凌迟。她修为太强,生生割了三万刀才死。风琉璃怕她怨气太重变成厉鬼,便将她的三魂七魄硬生生绞成碎片。”
  谢不归说得轻描淡写,好像风琉璃只不过是切碎了一盘生菜,而不是割碎了一个人的□□或者绞碎了一个人的魂魄。
  “于是她死后仍不得解脱,魂魄被困在浴火宫受永久的煎熬,那些魂魄碎片后来在她骨血腐烂之地扎根,长成了一片秋杉林。”
  这实在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独孤怜杀人从来不搞那些复杂的酷刑,一来他洁癖,不想弄得血淋淋的,二来他嫌麻烦,三来……他也确实狠不下心看那些人那么痛苦,哪怕有的人十恶不赦,事到临头他还是会不忍。
  不忍归不忍,在他有限的记忆里,真该上刑的时候,他摆摆手让下属做了,别当着他的面就行。下属不会理解他的不忍心,只当他是洁癖,当然这也确实是很大一个因素。
  独孤怜也从来不理解风琉璃之辈捣鼓这些酷刑为什么如此毫无负担,之前不理解,现在依旧不理解。
  “秋杉开花的频率时长与曼珠一致,故秋杉叶可以勉强平替沙华。”谢不归不紧不慢,“这七味药材你可记好了?”
  “记好了。”独孤怜将记满药材的纸递给谢不归。
  谢不归没接过,只是看了看,目光扫过那排药名,点了一下头:“解药没那么多讲究,药材顺序也随你安排。寻到任意一味,内力化开,以水冲服便好。服过七味药材,药效自然便解了。”
  独孤怜便将这句话也记了上。
  他搁下笔,捏着纸抬头,却是一愣。
  不过低头抬头的功夫,场景便换了。眼前没了氤氲的雾气,也没了捧着茶壶的谢不归,茶几、书架、书架上的天地录,统统不翼而飞。
  红叶盘旋而落,萧瑟的风从颈边刮过,他坐于树下的一方青石之上。山道蜿蜒,枯黄的草弯折着,毫无生气。此刻已是傍晚,远处的天色一层层丰富而鲜艳,远飞的鸟影渐渐淡入一色浅金深红之中。
  他想起来了,他曾在初春的清晨踏上这条山路,彼时山间雾气浓重,抽芽的春草尖上吃力地挑着大颗的露珠。他在这方青石歇脚,再起身便误入了无寻处。
  好似一场囫囵惊梦,阖眸时是初春,睁眼已是深秋。
  如今梦醒,雾散,一切了无痕迹。
  无寻,无寻,无迹可寻。
  他茫然低头,只见自己指间依旧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而七味药材整整齐齐排在纸上,昭示着一切的真实性。
  他了然,再起身,只步踏入人间。
  天色一片暗红昏黄,一人悄无声息地落在独孤怜身后,以他的修为,在那人落地前便察觉到了。
  长天之上,那片无垠的红渐渐向西淡去,而东侧慢悠悠爬上黛色的青。
  独孤怜淡然将手中的纸对折,塞入袖中:“你是谁?”
  那人一愣,无声笑笑:“不愧是独孤殿尊,失忆了都能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在下佩服。”声线有孩童的稚嫩,但又极为沉稳。以那人的身形来看,这是个少年,兴许只有十六七岁。
  独孤怜声音极冷,竟使得身后的枯草悄然凝出一层霜:“你还没回答孤的问题。”
  四面沉暗的光影里,那人立直了身子。
  “在下,幻影楼天字第一号,天魂。”
  人间一直有个说法:天下刺客皆出幻影楼。
  幻影楼跟天地阁似的神秘得很,无人知道幻影楼的确切方位,就连楼内刺客也说不清。
  楼内刺客的名号按千字文顺序排列,名天字者最佳,而天字第一号便是幻影楼的活招牌。
  这一代的天字第一号叫作天魂,这个名号几年前便在人间传得沸沸扬扬。独孤怜也在茶楼听书时听了这么一耳,他一笑了之,很快便抛诸脑后。
  本以为这人从此与他无关,谁料今日让他正面碰上了天魂。
  他想了想,又兀自笑了。
  不对,天魂才是正面碰上他。至于他,是背面。
  天魂身上的阴气很重,他作为极阴天魔体质,自然察觉出了不对劲。他试探着开了口,以漫不经心的语气:
  “孤倒是好奇,明明是女子,为何要作男装?”
  听他此言,天魂一惊。纵然她极好地压制了自己的气息,但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依旧瞒不过独孤怜。
  独孤怜慢条斯理道:“看来孤还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先前背对着天魂,此刻他极缓地转过身,入目是一张——
  ——行,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未能一睹天魂姑娘真容的独孤怜面无表情。
  天魂蹙眉,冷冷道:“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不说出去。”
  这话说得固然冷,只不过没独孤怜冷。
  天魂本以为二人会再对峙片刻,她甚至觉得自己会率先败下阵来。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独孤怜却主动示弱地撤了气场,道:“孤现下失了忆,自然随你威胁。”
  他摊手:“说罢,你的目的?”
  第4章 风琉璃
  风拉扯着细沙,一会飘起来一阵。枫叶挂着黯淡霜红,飘落的便堆叠在乱草间。逐渐转黑的夜色将二人的影子涂抹得干净。
  天魂没动,也没再言语。
  纵然她是天魂,是天字第一号,纵然对方失了忆,她面对着独孤怜,心里依旧是发怵的。毕竟对方是独孤怜,是独孤殿尊独孤怜,是曾两次被称为魔君的独孤怜。
  她疑心有诈。
  月色阴沉而森冷,将山林洗得幽绿,而风擦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带出一阵阵低低的呼啸。黑衣的独孤怜只剩一个浅浅的影子,好似一晃便散了。
  深秋的草木香里,隐约有一丝特别的香气氤氲,非花非木,奇异高古。
  天魂大致猜到了那是什么,抬手以指节叩了叩面具,漠然道:“我这面具防毒。”
  独孤怜面无表情,丝毫没露出被看穿的赧然,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粉就开始叠袋口:“那孤得收起来,别浪费了。”
  天魂:“……”
  叠完那包毒药,见天魂仍是一脸警惕,独孤怜伸指点在眼角处:“看着孤的眼睛,孤唯一留的后手不管用了,孤无能为力了。”
  独孤怜的眼睛委实很好看,就在天魂看入那双眼的一刹,眸子里有几抹星火分水拨浪般划过漆黑的眼瞳,像是漫天的星光都如海水般涌入。那眼眸好似包容万象,如同整个尘世的灯火都倾倒在漆黑的寒江之中。
  天魂无动于衷地看着那双眼,接着她淡淡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在独孤怜面前晃了晃:“这药认得不?专破你那致幻瞳,我早便吃过了。”
  独孤怜面上丝毫不慌,眨眼间,眼里的星光都消失不见了。
  极阴天魔体质、天生致幻瞳,在一身修为等同作废的前提下,他只有这两样可以依仗。
  独孤怜面无表情地瞎扯淡:“正常人一般也就留两道后手。”
  天魂心里说我信你个鬼。
  然后她抬手,双指间夹了根差点刺进她心口的针,皮笑肉不笑:“前魔君殿下,请把你袖子里那弩卸了。用刺客的暗器对付刺客,亏你想得出来。”
  独孤怜十分听话地卸了暗器,随手往草丛里一扔,继续胡扯:“严谨一点的人会留三道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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