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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魂:“……”
  独孤怜:“若是留四道,那就是疯了。”
  这句扯淡以天魂一脚踹死被某疯子用致幻瞳迷惑的蛇而告终。
  独孤怜:“若是留五道,那简直是丧心病狂。”
  事实证明,丧心病狂的某人不光用致幻瞳迷惑了一条蛇,还迷惑了一只老虎。
  天魂:“……”
  天魂想,还好是她来,若是换了地魄或者玄抑,遇上第二道就该栽跟头了。
  地魄、玄抑,或者其他刺客,一身本事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全是血淋淋的。她不同,她更为细致。她会记笔记,她会归纳整合。她曾阅遍典籍,为一切旁门左道想好对策。她曾细细研究每一个任务,认真规划策略。女孩子的心总是更细,她就这样将每个任务出得滴水不漏。
  但那是她有备而来。
  独孤怜不同,他完全是毫无准备地碰上天魂,但却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布好五道后手。尽管天魂将它们全破了,心里仍是升起一股棋逢对手之感。
  终于没了后手的独孤怜:“孤挺好奇,你轻功了得,修为想必不差。为何不直接上手?”
  天魂点一点头:“其实我的任务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等谁?独孤怜一惊,疾步后退,却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
  他更惊了——这个人是何时出现的?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天魂弯弯眼睛:“正主来了。”说完一提气,脚下飞掠,果断溜了。
  月色倾倒在山间,林木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只有在远离尘世灯火的所在,才能看见这么亮的月光。
  独孤怜僵着身子不敢动弹,而身后的人抬手,虚虚按住他的左肩。
  那人轻笑一声,开口,语气里尽是沧桑:
  “独孤怜,本座找了你八年。”
  山脚下的客栈里,独孤怜同那个自称本座的男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坐着。
  那人许是担心他跑了,拽了缚灵锁便往他身上捆。当他拎着捆成粽子的独孤怜到客栈来要求“开一间房”的时候,掌柜都吓傻了,不住地揣测他俩的关系。
  独孤怜僵硬得像尸体。
  那人的修为同他半斤八两,何况他还失忆。
  进入灯光里,他便看清了那人穿着的是一身青衣。
  记忆里,确有个人似乎总是一身青衣,气质出尘又姿态懒散,像谪仙从欲界之仙都尽兴归来,随手拈下一片山水裁作俗世衣裳。
  那人曾在煮茶时调侃他,笑得像只狐狸。
  可是不对,好像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哪里记错了,那人分明是魔,那人主宰魔道、震慑天下,那人手上沾过千万人的血。
  那,记忆里个谪仙模样的人又是谁?
  记忆出现了岔子。他想用食指去轻压着太阳穴,却发现自己被捆着。他不明白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矛盾,哪怕这只是一个极小的差错。
  当他在房间里被放下松绑时,他更是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人生得有种仙气,举止优雅如玉泉映月,风姿飘逸似长空流云,身影沉稳若涛中礁石。——是他记忆里那青衣人无疑。
  只是他记忆里的那双眼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此刻那笑意却森森然有些可怖。
  青衣人没出声,只是垂眸沉默着,于是二人相对无言地熬了很久,氛围很是诡异。
  后来独孤怜实在忍不住,主动打破了寂静,这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你是谁?”
  青衣人终于有了动静,他抬眼盯着独孤怜,眉心紧锁,却没应声。
  本着丢人丢到底的原则,独孤怜破罐子破摔:“我们是不是认识?”
  青衣人终于开了口,嗓音沙哑。
  “认识。”
  他一双眸子映着烛火,像一对剔透的琉璃。
  独孤怜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他紧跟着道:“孤失忆了,你该知道罢。”
  青衣人的身形顿了顿,他终于笑了,笑意有些凉:“别在本座面前自称孤。”
  他说得刻薄:“你不配。”
  独孤怜卡了壳,谁晓得那人的关注点在称谓。他没接话,绷着脸干巴巴地问:“你到底是谁?”你谁啊说话这么傲。
  青衣人冷笑。
  “在下,不才,浴火掌宫,魔君,风炽风琉璃。”
  他伸手,狠狠掐着独孤怜的下颌,松手时留下极深的红印。
  “独孤殿尊,前魔君,独孤怜,真是好久不见。”
  有一种容颜,叫阴柔。
  有一种气场,叫冷冽。
  世间有这样一个人,将阴柔与冷冽流水无痕地融合,化作独特的气韵和风华,从骨子里蜿蜒到指尖上。
  是谁眼角挑起的是魅惑,眼底流露的却是肃杀。
  是谁举止间不乏妩媚妖娆,性子里难掩孤傲绝然。
  那人复姓独孤,唤作怜,表字寒缺,生于九百余年前的一个大寒。彼时人间千里冰封、万里霜雪,北风席卷,冬意正浓。引得他从小到大周身都缠着一层寒气,心情差时,所到之处三尺之内无不凝霜。
  魔人只记杀戮,没什么文化。他出生那日既然是大寒,父亲一时兴起,便为他取了寒缺这么个表字。
  怜是母亲给取的,她曾攥着独孤怜的小手无数次地悄声说,我儿虽是魔子,万不可好杀戮,须心怀善意,怜悯众生。在父亲面前,母亲便换了说法,只说是自己看着孩子心生怜惜,胡乱给取的。父亲只当是妇人没远见,也没说什么。
  他母亲不过一介凡人,被他父亲抢来,意外有的他。但那个固执的女孩就是认为她可以把孩子教得一心向善。她认死理,她的孩子手上不能沾血。
  凡人寿命短暂,后来他的母亲死了,他的手上也沾了越来越多人的血。但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血脏,脏得很,他不能满手污浊,母亲会不高兴。
  于是他的洁癖越来越严重,心也逐渐软下去。
  他是长子,这独孤殿尊之位自然便顺理成章地到了他手上。父亲却总叹着气,道他性子太软,不知传位与他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如今看来,这个选择果真不明智。
  整个独孤殿都葬送在他手里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等他恢复记忆,定要第三次登上魔君之位,彼时他断然不会再留着风琉璃。没了风琉璃,一切都好办。
  风炽,字琉璃,生于一个春分。彼时人间春风回暖,百花遍开天下。万物复苏之际,他的母亲却在他落地后没了生息。
  他本不该生在此时,是他提前撕开了母亲的肚腹,仅靠一双未发育完全的小手。
  虽生在春分,但他身上并无半点春风的影子,他极为早熟,也极为冷血。十五岁那年,他以及其残忍的手段杀尽同宗,孤身夺得浴火掌宫之位。一年后,他起兵夺魔君之位,仅用三年便血洗独孤殿,逼得曾经不可一世的独孤殿尊投降。
  那一年的冬月十二,众目睽睽之下,九百岁的独孤怜向十九岁的风琉璃屈膝。
  四海皆惊。
  这样不堪的往事,在天地录上竟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独孤怜光是看着便觉得屈辱,更不敢去想象当年他跪在风琉璃面前是什么心情。
  不外乎憋屈、羞耻,受辱到极致,面子丢得干净,尊严被践踏得彻底。
  不堪回首。
  独孤怜面上强撑着波澜不惊,心底直接翻起惊涛骇浪。
  青衣人就是风琉璃?!
  一个逗弄他、哄骗他、陪他闲聊对他笑,一个羞辱他、打压他、将他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这两个人竟是同一个?
  他直觉这里头定然有别的故事,但他不记得。
  风琉璃依旧兀自说着,声音低沉。
  “独孤怜,本座找了你八年啊,整整八年。”
  风琉璃又笑了,笑到面容扭曲,神情里是抑制不住的狰狞。
  “失了忆的人,浴火宫十二道宫墙没拦住你。本座派人寻你八年,杳无音信。”
  他面上在笑,双眼却像是在冒火,就要把独孤怜烧成灰烬。
  “独孤怜,你休想再离开本座周身半尺。”
  第5章 那层霜
  屋外夜色森凉、月光清冷,屋内烛火摇曳。
  独孤怜抬着印了红痕的下颌,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天地录那些官方说辞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
  烛火一声轻响,影子在墙壁上晃动。风琉璃的脸映在光影里,罩上一层温暖的黄。
  只听得他一声轻笑:“还能什么关系?自然是战胜者和战俘。放你这么大个不稳定因素在外,本座能心安?”
  独孤怜觉得这说法挺合理,但又感觉哪里不对。
  具体哪不对,他又说不上来。若是非要说,那便是,哪哪都不对。
  独孤怜思索了片刻,发现想无可想,果断不想了。
  “孤——”独孤怜刚出口便在风琉璃的目光里刹住,生硬地改了,“我的记忆,我的记忆若是要恢复,还得寻到几味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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