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周算忙躬身道:师父息怒。郑师叔虽避而不见,但这门后便是他的居所。师父若有教诲,隔墙训示一番,想必郑师叔即便在病中,也能听得真切,知晓师父的一片苦心与谆谆教诲。
  公孙延重重哼了一声,略一沉吟,颔首道:老夫今日便要让他知晓,何为尊师重道,何为同门情谊!他既不出来,老夫便在此处好好与他分说分说!
  言毕,公孙延便面向那堵冰冷的墙壁,深吸一口气,苍老却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
  他引经据典,从当年拜师学艺的同窗之谊,到后来各自立业的相互扶持,再到如今康成身为大儒却怠慢师兄的失礼之处,一一列举,痛陈其非。其言辞犀利,条理清晰,虽是对墙而语,却宛
  若康成便在眼前一般,气势迫人。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公孙延方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声,额角已见汗珠。
  周算早已备好温水,连忙上前递过,肯定道:师父辛苦!师父方才一番话,当真是字字珠玑,鞭辟入里,有理有据,振聋发聩!想那郑师叔在墙后听着,定是冷汗涔涔,羞愧难当,此刻怕是早已气急败坏,却又无言以对了!
  公孙延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脸上怒气稍霁,却依旧带着几分傲然:哼,他若尚存半分羞耻之心,自当闭门思过,痛改前非!老夫今日点到即止,已是仁至义尽了。
  远远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谢乔暗自咋舌。
  这位公孙老先生,瞧着斯文,不想这嘴上功夫竟如此了得。虽年迈,却还能骂得这般义正辞严,中气十足。能做那大儒郑玄的师兄,果然不是凡人。
  这一通引经据典的训斥,怕是比原世界那些网络喷子高端多了。简直能跟后世影视剧里诸葛亮骂死王朗那段相提并论。
  与此同时,福安客栈的郑玄,无端打了数个喷嚏。
  第103章
  濟困堂,顾名思义,便是要救濟那些走投无路、贫病交加之人。
  濟困堂的设立,其最大的目标人群,正是那些游荡于街头巷尾的乞丐流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謝乔的用意,是让他们通过从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劳作,寻回生计与尊严。
  这些城中的困顿者,虽然是潜在的劳动力,却也是潜在的疫病之源。
  此举正为了有效防止疫病的滋生与传播,防微杜渐。乞者长期蜷缩于城中角落阴湿污秽之地,身上尘垢累积,蚤虱滋生,一旦气候有变,或是人群聚集,便极易染上恶疾,继而迅速蔓延开来,其后果不堪设想。
  凡入濟困堂者,无论男女老幼,首要之事便是沐浴洁身(昨夜周算几人入堂时,因为身上相对干净,免去了这一过程)。
  济困堂内院专设了几个独立的隔间作为浴所,男女分开,各不相扰。
  堂中差役每日都会将几口大铁釜中的水烧得滚烫。新来之人,先是被引到一旁,脱去身上的破烂脏衣物。这些衣物会被集中起来,或是投入沸水大锅中蒸煮消毒,或是直接投入火堆焚烧,以绝后患。
  随后,他们赤条条地走进浴所隔间,每人会分到一小块粗布,还有一小捧磨得细碎的皂角粉末。熱水一桶桶提来,倒入早已备好的大木盆中,熱气蒸腾。他们将皂角粉末溶于熱水中,用粗布蘸着,用力擦拭着身上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污垢。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要细细搓洗,直至水色变得浑浊不堪,身上再无泥垢,方才罢休。洗净之后,再用温热的清水将身上的皂角泡沫冲洗干净。头发也需用皂角水反复清洗,有篦子的,便仔细梳理,以期除去发间的虱卵。
  待他们焕然一新地从浴所出来,便能领到一身干净的粗麻短衣裤。虽质地粗糙,针脚亦不甚细密,却足以蔽体保暖,更重要的是,干净无垢。
  济困堂辟有房间数十,每间房都有上下床的铺位十二个,铺上垫着厚厚的干草,虽不柔软,却也隔绝了地面的潮气,为入堂者提供免费的住宿,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安身之所。
  食物的供给,却并非毫无节制,无休无止,有且只有前三日免费供应。食物包括汤饼、白粥、腌菜等简单的饱腹。
  而三日之后,若想继续获得食物,便需主动承揽济困堂分派的活计,以劳动换取口粮。
  如果长时间免费提供食宿,会滋生懒惰,使他们只会混吃等死,沉沦意志。
  济困堂的活计,种类繁多,皆是城中所需。包括但不局限于,清扫街面、整理杂物。这些活计虽不繁重,却也必不可少。
  即便是身有残疾之人,济困堂也会设法为他们寻觅合适的营生。如腿脚不便者,可安坐一处,由专人教授,学习用晒干的稻草或柔韧的柳条编织草席、箩筐、草鞋等物。目力尚可的老妪,则可捻麻搓线,或缝补浆洗些衣物。手巧者,甚至可以学着打磨一些简单的木器零件,如车轮的辐条、桌椅的榫卯等,为城中匠人提供初級的半成品。。
  济困堂的原则是,只要尚有一分力气,便不养一个闲人,确保人人皆可凭借自己的双手,换取食物,自食其力,活得体面,活得有尊严。
  妥善安置这些无所事事的闲散人等,不仅是出于人道,更是维护地方治安、稳固社会秩序的必要途径。
  至于给周算师兄弟三人的差事,比如抄写公文的活计,自然是謝乔特意安排的。
  毕竟,官府的文书档案,寻常百姓是断无可能接触到的。她交给他们的,也都是些往年积压、早已失去时效的无用文书,不必担心泄露机密。
  这时,济困堂的一名管事差役,将一捆抄錄完毕的竹简恭敬地呈到謝乔面前,正是出自三弟子之一的闵宁之手。主公,此为小闵先生刚才抄錄完毕的《仓曹旧事册》。
  謝乔寻了张干净的席子坐下,将那捆扎好的竹简徐徐展开。垂眸细看公文。
  只见字迹工整隽秀,筆筆清晰,一丝不苟,竟无一处错漏。筆画间架结构匀称得当,竟真有几分印刷体的神韵。
  谢乔虽对书法一道不算精通,却也能看出这字里行间所蕴含的功力。
  所谓字如其人,观此筆迹,便可知闵宁此人腹中确有真才实学,并非虚浮之辈。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足见其平日定是勤学苦练,心性沉稳。方能耐得住这枯燥的抄錄活计,并将每一个字都写得如此尽善尽美。
  那么,由此推想,能教导出闵宁这样的弟子,其师父公孙延,自然也非等闲之辈。
  那老头,白发苍苍,却似乎精力旺盛,不见丝毫老态龙钟。此人先前在骂牆,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言辞之犀利,简直恨不得将郑玄生吞活剥。可转过头,听闻他对那些堂中的蒙昧孩童,却又是另一番面孔,温言细语,耐心十足,判若两人。更不用说他痛斥郑玄时,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条理分明,字字珠玑,那份深藏不露的学问,已然显露无疑,绝非那些只会空谈误国的腐儒可以比拟。
  谢乔心中盘算着,或许可以把这师徒几人也留下来,成为梁国的师资力量。
  她有一个想法,以当前梁园外的官学为基础,创建圣学,由那不存在的圣人坐镇,郑玄是骨干(当然前提是谢均可以辯胜郑玄),再配上公孙延等真才实学的宿儒,以及年富力强、基础牢固的青年才俊作为重要的辅助教习。名满天下
  的巨儒荀爽、蔡邕,则作为客座。这雄厚的师资力量,绝对不逊于雒陽的太学!
  但创建圣学,必须以民间的形式,官方不能出面,否则就是僭越。
  目前而言,她终究只是汉臣,行事需在朝廷法度之内。若以官方名义,大张旗鼓地兴办如此规模的学府,广纳天下贤才,必然会触动朝中某些人的敏感神经。轻则招致朝廷猜忌与非议,认为她欲在梁国培植私人势力,图谋不轨。重则引来直接的打压,甚至可能被冠上意图染指教化,与国争贤的罪名。
  深夜。相府。
  案几上,两盏铜制灯台静静矗立,室内灯火透亮。昨日,从所有客栈掌柜手中收获了第一个月的分红。而今日,除客栈以外,其余商铺的分红也全都处理完毕到账。
  谢乔要算一笔总账,清点她的投资回报。
  当初以一篇《梁园赋》,重开梁园,便已然在士林之中掀起轩然大波,使梁国成为天下士人向往的圣地。随后推广东市的稀奇食材,与梁园互为促进。进而制造天降圣人于梁圣人答疑抽签解惑的噱头,睢陽未来一段时间人满为患是绝对可以预见的。
  大量人口,尤其是阶級出生优渥、消费水平不俗的士人涌入睢陽,必然促进消费,带动经济发展。
  所以一个月前,谢乔大手一挥,以乔先生的身份,在睢陽城中共计投了一百二十万钱。这笔钱,五成以上投在客栈,三成投在食肆、酒家和茶楼,还有部分零星的投资,则放在一些成本较低的小商铺,如布行、米铺、典当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