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就在这时,有人找到了他。是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旁人称他为小謝县令。
  何颂推测,这位小謝县令应该就是从兄效力的那位謝县长的骨肉血亲,否则不太可能以如此年轻的年纪就能领一县之地。
  在下谢均。对方见到他,拱手揖礼,極有涵养。
  虽然年龄相仿,但毕竟身份悬殊,如今又寄人篱下,何颂不得不面含拘谨地回礼:南阳何颂,见过谢县令。
  听说何兄通读经书,学富五车,不知是否属实?谢均问。
  不敢不敢,只是略知一二。何颂谦逊道。
  不瞒何兄,榆安虽人丁渐旺,然读书识理者甚少,县府尤缺贤才,城不可一日不治,不知何兄可愿意入县府做事?谢均诚挚地发出邀请。
  如今榆安的县府,虽然添了好些办事的差役。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对于治理一窍不通,仅能听从安排做事。随着榆安城的百姓越来越多,事务逐渐繁重,他业已分身乏术。每每有百姓入城,他时常派人打探,可惜问遍了都是农户出身,目不识丁。若是现学,学得極慢,悟性可能还不如官学的孩童。
  主公和梁汾又去了中原,shen更没个可以帮忙商量的人,为了榆安的良性发展,他迫切地需要人同他搭班子。
  在下愿意!听到这个邀请,何颂兴奋地应下来。然而仔细想了想,眼神中又流露出一抹忧色,可是
  何颂觉着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对此地还不甚熟悉,书简上学的东西不一定能活学活用,免不了纸上谈兵。他怕他做得不好,辜负了信任,丢了从兄的臉。
  放心,慢慢来,先从小事做起。谢均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安抚道。
  跟谢均回了县府,何颂以为小事就是差役文书之类的,结果直接让他做了县丞,仅次于县令的文官。不过暂时只给他审理断案之职,处理百姓之间的日常纠纷。太多事务谢均怕他应付不过来,等他慢慢熟悉了,再分给他更多的事情。
  何颂坐在公案前,手握了握沉甸甸的惊堂木,异常兴奋,有种夙愿得偿的感觉。
  但他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迎接他的,是一桩又一桩雞毛蒜皮的琐碎案子。
  生活在榆安城百姓,一开始家家户户自然是安宁祥和的,但虽然生存问题解决后,每家每户自力更生,不再吃大锅饭,有精力想其他的事情,矛盾自然就不可避免了。百姓不是游戏里的npc,他们是各不相同的人,拥有不同的大脑和思想,在同一片天地生活,日子久了,不可能不发生矛盾摩擦。
  比如,他面对的第一桩案子,就是一户人养的雞飞过围墙,飞到了邻居家的院子里,结果被狗活活咬死。
  公案前,一位身材精瘦,但性子火辣的大娘指着邻居大叔喊:你赔我雞!赶紧的!
  大叔不甘示弱:凭什么啊?你鸡自己飞过来的,我家狗养在我自家院子里,咬死活该。
  我呸!大娘啐了一口,杀人偿命,杀鸡偿鸡,就是这么个道理,你得赔我一只七斤四两的大公鸡!
  胡说八道。大叔抱住双拳,将身子扭向一边,不理。
  大娘气得面红耳赤,只得扑向何颂,声音带着哭腔,县丞大人,你给评评理,你得给我做主啊!
  何颂抬手,示意他们先不要吵。
  然而,他的声音被围观吃瓜群众的嘈杂声彻底掩埋,动作也被无视掉。他尝试抓起惊堂木敲,收效甚微,这块惊堂木的材质显然不过关,只能成为摆设。
  足足一个时辰好,何颂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商量出了一个双方都比较满意的方案,另一对冤家又挤了上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太不要臉了!
  你骂谁不要脸呢!你才不要脸!
  何颂只觉得焦头烂额,耳朵都要炸了。
  好在因为他长时间在书案前念书,耐心反而極好。他快速地平复下心情,继续处理。就当是对自己的一种历练,百姓身上无小事,能把小事都处理妥帖,将来便能理大事。
  一天天过去,何颂越发心力交瘁。但当他街道上碰到路人时,开始有人尊敬地称他一声何县丞了。
  当然,如果之前矛盾纠纷没解决好的百姓,也会用不满的眼神在远处瞪着他。
  何颂觉得这样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如果有下次,一定要处理得更合理。
  一个月后,何颂领到了第一次的俸禄,足足有五百文之多。拿到沉甸甸的铜板,何颂险些热泪盈眶,当即从食肆买了肉回去孝顺父母。
  日出而起,进县府,夜幕才回。一天一天,何颂渐渐地对这里有了归属感。有时候,他突发奇想,将来留在这里似乎也很不错。
  当然,榆安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缺水。严重缺水。
  他的家乡南阳虽不是江东的泽国水乡,却也年年风调雨顺。春秋淫雨霏霏,夏季暴雨如注,冬天会鹅毛大雪。南阳境内流淌过千河万溪。
  而榆安完全不一样,城内只有十来座水井,百姓却多接近千户。分到每家每户的水十分有限,够饮用,至于沐浴,绝对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一开始,何颂隐忍着三日沐浴一次,但这样一来,全家都得渴着,他不得不把频率调整到了七日。
  熬到第三四日便开始浑身刺挠,皮肤皲裂,身上一旦出汗,整天都不要想好过了。
  抬头望着没有哪怕一点儿云丝儿的天空,何颂只想老天下一场雨,他迫切地想像少年时一样进雨幕中淋雨,淋他个浑身湿透。他想跳进河里。祖宅的后山有一方池塘,水深将将没及胸膛,张机便是在那方池塘中教会了他洑水。
  随着时间的推移,何颂对水的渴望情绪与日俱增,连带着精神都萎靡不振了。
  唯一的盼头是,听说榆安也是会下雨的,只是雨可遇不可求。
  就在他度日如年之际,从西边的长城玉门关一带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何颂垂死病中惊坐起。
  一名军士骑着马匹冲入榆安城,快步奔来县府,汇报道:小谢县令,黄先生命小人传信,还召集城中精壮,克日挖掘沟渠。
  闻言,谢均与何颂面面相觑,十分不解。
  挖沟渠做什么?何颂纳闷地问。
  引水灌溉之用。
  灌溉?哪里来的水?何颂瞪大了眼珠子。
  长城外,一眼望不到头的戈壁滩,漫天沙尘,水像金子一般珍贵。
  主公引来了水源,就在玉门关外,流不盡的水军士把这些天来玉门关外发生的事情详细说明。
  单单是听到水这个字,何颂已经觉得血液在跳动翻沸,身体的不适感瞬间烟消云散。
  谢兄,我立刻去安排!说着,何颂跳起来行动。
  水是重中之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停先放一放,在何颂的号召下,榆安城召集了一千五百男女,带上镐子铁锹,往长城方向去了。站在城关上往下望,果然看到了源源不断的水从烽燧台流淌而出。几日后,城外大渠先完工,水流先引入了大渠中,水源蓄了起来。何颂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扎猛子跳进了大渠。他浮起来,大渠中的水带着砂砾,虽然浑浊不堪,皮肤浸在浑水里,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送别小黄门后,谢喬便着手准备去梁国赴任,穿上梁国中尉这一新身份。
  当然,不是说她去做了梁国中尉,龙勒县就被收回朝廷了,一个全然不受重视的边陲之地,说不定都忘了。完全不影响她脚踏两只船。
  先前小黄门的眼神让谢喬心里略微有些发毛。不是,让她监视梁王,这就已经把她当自己人了?
  不,她拒绝捆绑!
  如果和宦官集团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等到时候宦官集团倒台,她会被清算的。当然,她人能瞬移,逃到西涼,但名声就臭了。与宦官狼狈为奸的帽子一辈子都不要想摘下来了。
  谢喬很苦恼,阉党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了。
  前往梁国赴任的路上,谢喬麾下本来还百来人随同,她略一思忖,觉着百来人似乎有些威胁,为了不给自己树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再散去五十,都出去帮他收集人口送去西凉。
  西凉解决了燃眉之急水源,人口自然越多越好。她玩游戏便能囤积资源的癖好。
  不日,谢乔一行入了梁国境内。谢乔先不着急进梁国国都睢阳面见梁国相和梁王,而是先在城中打听打听动向。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