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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凡敢图谋、毁伤素衣天心者,便是与整个长留为敌。凡有长风笼罩处,不死不休!”素衣长老道,“请王上下命,派出精锐,前往句芒境,诛杀万里鬼丹!”
  长留王缓缓道:“战局吃紧,本王必不会放过他。”
  “第二件事。请王上趁万里清央尚且虚弱,斩杀她,献祭于风灵脉,让素衣天心重归长留!”
  长留王默然不语,一时间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只有飞絮零星飘来,在满地琉璃碎镜上,一沾而过。
  “布阵吧。”
  “是!”
  风声肃杀,以长留王为首,众素衣道子衣袂摇曳如电光,沿着灵籁台山脊散布,竟充斥着军阵之气。也是在这时,他们用一种充满了敌意的目光,望向峭壁。
  一道银蓝冕服的身影,悬停在虚空中,静静和他们对望。
  谢霓做了十七年太子,从不知道,自己这身冕服会如此不伦不类。
  身世血脉、师门情谊、父母亲恩、所愿所求,这么多年所执着不舍的一切,如被一刀剖开,血淋淋的如此难堪。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必会承受整个素衣天观的怒火。
  长留王疲惫的苍白色眼睛,更有千钧之重。
  但天妃还在昏迷。能挡在她面前的人,只有他。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穿过不善的罡风,向长留王走去。
  曾经他以为,自己学会御风的时候,父王就会展眉。但等他真的做到了,却已无人在意,一切都向最不可控的方向疾驰而去,他永远也追赶不上。
  方才,他并没有出手打破镜子。因为他知道,棋局已经布成,哪怕抹去镜丞的肉身,心毒依旧在素衣天观中蔓延,只是早晚而已。
  直面盛怒中的长留王,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悲伤畏惧,只是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袖边的红莲。
  砰!
  风墙拔地而起,隔绝在父子之间。
  长留王只是漠然道:“回去。”
  谢霓道:“请父王给母亲一个醒来辩白的机会。”
  长留王缓缓道:“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谢霓的眉心重重地跳动了一下,劈手从道子手中抢下一把长剑,横在手肘上,扬声道:“我是父王十七年来的太子!”
  “十七年,”长留王道,“长留境内,两心相通时,方才有孕。我和万里清央近百年的夫妻,你却才生了十七年!”
  谢霓道:“父王曾经满心盼我到来,如今却不能多等一刻。”
  长留王脸庞抽搐起来,只厉声道:“百年就只结出这一刻的苦果,我就能甘心吗?!万里清央心狠如斯,而你,手提长剑,又想要做什么?”
  谢霓一剑划在掌心,从血肉模糊中,生生剖出一点冰蓝来:“我不能眼看父王被雪练所欺,是这一颗痣,让母妃吸食小鸾,而非她蓄意所为。父王,这么多年,你眼看着她油尽灯枯,还不能信吗?到底是母食子,还是子食母?”
  “油尽灯枯?她自生你之后,就一直如此,”长留王几乎阴冷道,任谁都能想到他会说出怎样的诛心之言,连长风都为之冻结,但那句话还是一字字吐了出来,“你岂不是食母的第一个孩子?”
  刹那间谢霓胸腹剧震,几乎握不住长剑,直到手心的剧痛提醒他,他已死死拄着长剑,半跪在地。他满心怨恨,直想逼问长留王,这分明在脐带以外,又在骨血中盘旋的男人,为什么信也不彻底,疑也不敢疑?
  那他到底强撑住最后一丝理智,慢慢道:“父王明知雪练搅局,也要如此吗?”
  长留王微眯双目,语气终于和缓了一点:“你身上唯一像我的地方,就是不甘心。可这件事里,有无雪练,又有什么关系?没有雪练,他兄妹二人的种种欺瞒与算计,就不存在了吗?”
  谢霓脑中忽有灵光一闪,那念头去得太快,让他来不及分辨,却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我能保住素衣天心,并为母妃明证。”谢霓道,“只要父王再带我见他们一面。父王难道要让这份不甘,和母妃一起泯灭吗?”
  --
  天妃宫内外,已设重兵把守。
  祈福的地宫里,素衣道子进进出出,法器接连运入,更森寒的阵法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出。连椒泥辛辣的香气,都阴沉得有如墓土。
  谢霓并不过多地留意。天妃还沉睡在冰云殿里,这一次长留王不再强求她入住正殿了,罗帐飘飞,光华晕散,让她像是一场冰封中的瑰丽梦境,没有人能看穿她昔年所想。
  谢霓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掠过一个奇异的念头。
  长留王下令剖腹时,到底是怨恨她的欺骗,还是怕天素衣天心真的毁在她手中,一切再难转圜?
  心局已成。单烽留下的红莲,用不上了。
  他掌心伤可见骨,这才暴露出那点冰蓝。他缓缓走上前,伸手按向天妃的腹部,那衣裙却涌动起来。
  ——轰!
  谢霓整个人都被狂风轰出,重重撞在桌案上,和前一次如出一辙,可谢鸾的残念似有了防备,还用风墙挡住了他的掌心。
  谢霓微微地笑了:“我知道雪练别有所图,但我有办法,护住你们。小鸾,我和你一样,我想让母妃有选择。”
  【作者有话说】
  单某:我家呢?
  第224章 救不得
  风蚀古关外,红莲铺天盖地,猎猎翻卷,巨柱般的黑烟直贯天地,仿佛望不尽的烽火台。每一幅浑厚无匹的莲瓣下,都有人在厮杀,风雪怒号,天地变色。
  这个地方,连昼夜都被风雪撕碎了,谁也不知道,这一战持续了多久,鬼哭声越来越重,分不清是人间还是悲泉。
  单烽不是第一次和雪练交手了。新仇旧恨,自然手段极为残暴,凡是被火莲席卷的雪练,立刻化作黑烟,连一簇冰屑都不会留下。雪练虽修筑起了祭坛,但这种程度的抹杀,还是撕出了一片一片的兵力真空。
  援兵到来后,单烽得以腾出手,解决那把真正高悬天上的利剑。
  在犯渊之下,他找到了雪河将军的痕迹。
  身披白骨璎珞的佛子,被藏在一条吞天冰蟒腹中,单烽斩断蟒首,剖出一处巨大的空腔,这才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眼睛。
  雪灵降世的完美容器……至纯至净,无知无觉的慈土佛子,仅仅是肉身,就已有了半步合道的修为。
  一旦大泽雪灵降临到佛子身上,那才是碾压般的绝望,合道先后,是天人和蝼蚁的区别。
  单烽的目光直直落在佛子的心口,突然意识到什么。
  冰髓雪钉呢?
  冰髓雪钉是大泽雪灵的遗骨,是神降必不可少的媒介,威力极为惊人,当年,长留的风灵脉,就是被它钉死的。
  但现在,佛子的胸前破开了一个大洞,用白霜封着一道敕令符,虽被操控着站了起来,邪气横生,但却没有从前的那种压迫感。
  难道……因为翠幕云屏下的造神计划被过早破坏,所以这具容器并没有成型?
  这自然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可在血战数日,终于斩杀佛子后,单烽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心中却闪过一丝阴霾。
  至关重要的后手被破坏了,神降的时机尚未成熟,雹师为什么急于掀起这一战?
  还是说有什么更可怕的变故已在暗中发生了?
  呼呼——轰!
  他重返战场时,恰恰有一杆素衣天观的大旗,自天幕下轰然坠地,大旗被暴雪撕碎的瞬间,天边恰铺满惨烈的霞光,横云沥血一般,一道白虹横跨天际,直直落向王城的方向。
  他们说白虹不祥,单烽不信。但他总觉得白虹凄凉。
  那一刻,他回想起了上一场噩梦中的景象。
  ——太子熔骨血为旗,披素衣于生者……
  ——赤霞千里,天地血污。别抬头……别抬头!
  极度的恐怖,几乎从背后撕裂了他的心,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知觉,恨不得抛下一切,立刻奔回王城。
  单烽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这一次,没有转生逆死符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雹师被他挡在关外,风蚀古关内一片祥和,所有悲剧,他都尽力弥补,太子殉国的结局,又怎么会上演?
  他调集兵力,拧成一束刀锋,切断雪练攻势,迂回向城中撤退。
  在这期间,他和雹师的主力狭路相逢,并精准地在风雪之中,斩下了雹师所化身的那一片冰雹。
  砰!
  冰雹坠地,雹师身形显露,已被削去了大半边肩膀,剩下的身体也不断崩解。
  单烽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五指一张,红莲业火包裹住他周身。
  主帅受此重创,雪练的主力顿时大乱,素衣道子乘势冲阵,拂尘与狂风齐飞。
  雹师用了秘法,在红莲业火中多耗了片刻,烈焰翻涌下,很快只剩下了一张白森森的脸,却还大笑不止。
  单烽阴冷道:“你还在等雪河将军吗?”
  “雪河将军?哈哈哈,”雹师道,神情越发诡秘,“真正的冰髓雪钉,在人心啊。你毁了雪灵大人的圣躯,这一道敕令符,又该落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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