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祝欲:“……”
好吧,早知如此他就编个假名了。
“我确实叫祝欲,只不过,与谢小姐认识的祝欲不是一个人,只是正好同名而已。”
祝欲表现得极为诚恳:“此行造访谢家是有事相求,还望谢小姐仁善,帮我这个忙。”
谢霜怀疑的目光始终钉在他身上,道:“你要求我何事?”
祝欲开门见山道:“我想借仙侍玉牌一用。”
谢霜走近他,眼中怀疑更甚:“你要入仙州?”
祝欲道:“是,我要入仙州寻一个人。”
谢霜道:“寻谁?”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祝欲没想再隐瞒什么,便如实道:“他叫裴顾。”
闻言,谢霜忽地抓住他的手臂,厉声道:“你还敢说你不是祝欲?!”
“……”
好吧,现在他也不知道他究竟该不该是祝欲了。
“谢小姐,玉牌……你还借吗?”他试探又问。
他话中的疏离并非伪装,连看过来的目光都是陌生的,谢霜皱起眉,道:“祝欲,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谢小姐,我想和你先确认一件事,我们有仇吗?”跟谢霜比起来,祝欲冷静得过头。
谢霜道:“仇?”
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谢霜面有困惑。瞧着不像有仇的样子。祝欲便道:“既是无仇,还请谢小姐先放开,我手快断了。”
谢霜这才注意到,她还紧紧抓着对方手臂,祝欲连手指都在颤,只是面上云淡风轻,才叫她以为自己没用多大力气。
卸了力道,谢霜又环顾一圈,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此人和她所认识的祝欲完全是两副皮囊,但说话时的神情又确实有几分相像。那种无所畏惧的坦然,就是祝欲无疑!
“祝欲。”谢霜忽然正了神色,“我不管你是装的还是真坏了脑子,你得跟我去见一个人。”
“谢小姐,我要找的人叫裴顾,除了他我不找别人。”祝欲不紧不慢地纠正道。
谢霜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不知是想起什么,落寞地垂了一下眼,才说:“我要带你见的人就是他。”
祝欲喜出望外,道:“那就多谢你了!”
见他满眼笑意,谢霜忍不住提醒:“见到人之后,你就别这么笑了。”
这话祝欲自然是听不懂,但想到谢家还挂着白,便立刻敛了笑意,劝她节哀。
谢霜看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一块仙侍玉牌只能带一个人入仙州,谢霜借给他的是谢七的玉牌。没有过多准备,说完话后谢霜便立刻找来玉牌,找了一处灵气稳定的地方,打开界门,领他入了仙州。
他跟着谢霜走,过玉阶时忽然停下,转身望了一眼,像是要等什么人。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得以确定,他从前确实来过仙州。
谢霜领他走的后半段路黑云密布,花木腐朽,与一开始云雾缭绕的玉阶大相径庭。
但当他疑惑出声时,谢霜却没有向他解释什么。
很快,他便明白谢霜那句“见到人之后,你就别这么笑了”是什么意思了。
他看见小岛一样的浮石上跪着一个人。
长发遮着他的脸,鲜血浸染他的衣,他垂首跪在上面,连指尖都在流血。
血顺着浮台间的沟壑流下,不知流向何处。
乍一看去像个死人,而且是刚死了的那种。
谢霜站在远处,让他自己走过去。
他走近了,才发现那人的手指形同枯骨,毫无生气地垂落着。
这一幕让他想起自己在天墟的时候,突然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来,仿佛连他自己的手指也跟着有些疼了。
他再抬眼,又看见那人的肩上竟站着一个纸人,摇摇晃晃地左右来回走。
突然,一阵风过,纸人便身形不稳,掉了下来。
祝欲心下一跳,却见那只枯骨一般的手在此时动了动,稳稳托住了飘落的纸人。
而后,那人抬起眼来,与他四目相对。
霎时间,斥仙台上的一切都跟着静止,祝欲呼吸一滞,整个人愣怔在原地。
“你就是……裴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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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重逢成就达成[彩虹屁]
第99章 人间应许故人逢
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眼前人面色有些惨白,但即便如此,祝欲仍然觉得这张脸生得过分好看。
师父长成这样, 也难怪从前他会觊觎。
但因为什么也不记得,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愣愣地问了一句对方的名字。
而跪着的人那般望着他,眼里的情绪他看不懂, 像疑惑,又像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样的目光让祝欲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心下也跟着慌乱起来,下意识想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
他也确实做了,他往前伸出手, 想将人扶起来。
但下一刻,指尖触到的地方荡开一圈波纹,有什么挡住了他, 不肯让他再前进半分。
他试着破开这屏障, 反被逼得倒退数步。他惊诧地看向浮石上的人,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 却都是一样的结果,没能撼动这屏障半分。
他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怒气。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叫裴顾的人,是被囚锁在这里。
可这里全是枯枝朽木,没有半点活气,他见不得这样的人被锁在这里。
远处谢霜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尝试破开斥仙台的屏障,本想提醒,但见浮石上的人只是静静看着,便又没做声。
试到第十三次时, 宣业才肯出声阻止:“没用的,别试了。”
祝欲皱了一下眉,跪下来与他平视,有些疑惑道:“你为何不早说?”
宣业却只是偏了一下脸,赌气似的,没说话。
祝欲只以为他是伤重至此,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顿时又后悔方才说了那句像是责怪的话。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他问,顿了顿,又说,“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出来?”
这一次,他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轻,带着些许歉疚。
宣业这才将目光转向他,哑声问道:“为何要救我?”
这一问还真将祝欲问住了。祝亭说他觊觎自己的师父,但他这个师父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他并不知道。如今他来见人,也只是因为腕骨上刻的名字。
为何要救人,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但他总觉得,他若是什么也不答,这个人又要像刚才那般垂下眼不看他。
于是他半问半答:“因为……你是我师父?”
“不许叫我师父。”
宣业没有不看他,话里却带了一丝愠怒。祝欲如临大敌,心道,难不成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又一想,我是因为觊觎师父才被逐出师门的?
胡思乱想一通,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你……是不想见到我吗?”
宣业垂下眼去,却道:“我没有。”
话里竟是让人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祝欲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但也稍稍放了心,至少听着是没有厌恶他的。
“那,我怎么才能救你出来?要去找仙吗?”
尽管知道眼前的人是仙,也知道仙被囚锁不会毫无缘由,但祝欲还是很执着于将人放出来。
宣业却道:“仙也救不了我。”
他语气平静,祝欲却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你好像,不是很着急出来?”祝欲又有了新的定论。
宣业看着他,视线扫过他的眉眼,不答反问:“你怎知我不想?”
其实祝欲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眼前的人此刻是安定的,和之前枯坐的时候不大一样。
先前隔远瞧着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显得极为落寞,但从接住飘落的纸人开始,他身上的落寞便如细雪一般被那阵风抖落了。
“那你想吗?”祝欲也学着他不答反问。
其实,又如何不想?
三载春秋,已教他尝尽别离的滋味。
或许是因为当年未曾宣之于口的遗憾,又或许是不愿横生误会,宣业终是微微叹了一声,认命一般。
“我想见你。”他说,“祝欲,我想见你。”
他的语气珍之重之,目光深深望过来。祝欲仿佛被什么击中,三魂七魄都跟着震颤。
这种感觉实在很难形容,他如今前尘尽忘,与过去一切的联系都被斩断。他本以为不会有人记着他,甚至想见他。可他在腕骨上刻下一个名字,只因为这个名字,他出天墟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人,而此时此刻,他见到了人,这个人告诉他——祝欲,我想见你。
就像是……他们一个身在天墟,一个被囚锁仙州,相隔千万里,却都有着同一个念想。
于是他们得偿所愿——
我来见你,而你也想见我。
祝欲回过神来,有些无措:“那,那我,那我到底怎么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