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祝欲仍是不听,他看着满手满地的血,眸子里的慌乱再也藏不住。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上了自己手腕。
“出招!”他召出隐在腕间的神木,“帮帮我,求你了!”
出招本就是神木,又在仙州养了这些时日,仙气更盛,魇最怕的便是仙气,借出招的力量兴许可以……
祝欲眼中燃起一抹希望,他伸出手,出招应主人所求飞出,青白枝桠延伸而去。
仙气靠近的一瞬,苏秦脸上满是惊恐,她挣开那道定身符,以极快又诡谲的速度想要逃跑。
但出招生长的速度比她更快,很快就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仙气犹如烈火灼烧,苏秦不顾一切的尖叫哭喊,身体也诡异地扭曲成非人状。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苏秦身体里抽离出来了。
祝欲紧紧盯着母亲,滴血的指尖微微轻颤。
忽然,他听见了几声鸟叫。
随即一道幽幽的轻叹从他后方传来——
“神木啊……”
“可真是好东西。”
祝欲猛然回头,只见来人身量很高,手中拎着一只鸟笼,方才的鸟叫便是里面传来的。
仙……
竟是仙!
感知到对方仙气的那一瞬,祝欲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想也没想就直直跪下去。
可没等他开口求救,仙先说话了:“你想求我救她?”
那仙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却不是个慈悲模样,反透出几分邪气来。
“她已经没救了,而且你求错人了,我不是来救人的,只是来归还这个的。”
仙提起鸟笼,冲着祝亭的方向招了招手。
祝亭走过去,神情透着不满。他伸出手索要:“还给我。”
仙也果真松了手。
拿回被抢走的东西,祝亭走到祝欲面前,将鸟笼递过去:“喏,你托我找的白雀。”
他的神情、语气,就连看人的眼神都与过去的祝亭没有丝毫差别。
祝欲下意识伸出手,想接住鸟笼。
然而,那白雀的身体却在下一瞬毫无征兆的爆开,叫嚷声戛然而止,鲜血喷溅在祝欲脸上,他连眼睫都跟着一颤。
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祝亭已经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咻!”
“砰!!”
出招犹如利剑疾飞而来,将祝亭整个人甩飞出去,又迅速回到了祝欲的手腕上,丝丝缕缕的仙气不断流进祝欲体内。
但祝欲双瞳已然失焦,空洞一片,宛如死水。
他仍跪在地上,脸上的血仍然温热,但他此刻像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仙走上前来,脸上却没有丝毫仙应有的悲悯。
仙的目光垂落,最终停在祝欲腰间的玉牌上。看清那几个字后,他连语气都透着微微的疑惑。
“宴春风?”
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的仙府,想了一会才记起沉玉似乎同他提过,宴春风便是从前的不知春。
“宣业……他竟也会收徒。难怪神木择你为主。”
说完这话,无泽微微抬了下眼皮,瞥了一眼祝欲额间。那里有一抹仙的神识,但那仙是谁他不认得。
魇最怕仙气,有这抹神识在,这个人兴许还能多活几日,若是碰上仙州来人……说不准又有哪个慈悲仙把他捡回去养着了。
无泽盯着看了一会,在想要不要补上一脚送人上路,最终,他目光又落在了那块莹白的玉牌上。
宣业……算了。
无泽极轻地冷哼了一声。
即便是意识尚存,仙州也不会放任一个已经救不回来的人继续活着。就算是仙州慈悲,也会引起修仙世家众怒,这个人一样活不了。
思及此处,他抬脚往外走,没管那抹神识,也没管那截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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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成也无泽,败也无泽。
以后有你的苦果吃了[摊手]
第29章 托遗响于悲风
祝欲在祝家待了三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心脏上破了个洞。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又好像没有变。
他看见很多人从自己面前经过。
祝亭来过,手里提着那个沾满血迹的空鸟笼, 笼里只剩几根带血的白羽,铁柱上粘着黏稠发黑的血肉。
他似乎想要将鸟笼递过来, 但只是站在远处望,没有靠近。
祝欲还看见过爹娘, 听见爹娘叫他的名字,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每每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 祝欲都张口想说点什么,或是伸出手去。但青白的枝桠像藤蔓一样将他包裹住,他只能透过细小的缝隙看见有人走过。
他发不出声音, 他的喉咙好像不是他的了。
他也抬不起手,他的手指像是断掉了,不像是他的手。
三日, 从他面前经过的人一日比一日少, 祝家也变得空空荡荡的,像一座安静又巨大的坟墓。
他也像是这座坟墓里的孤魂野鬼。
安息吧……
似乎有个声音这么说。
交给我吧, 你的一切。
蛊惑一样的声音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闭上眼吧,我来成为你,我就是你。
……
他感到心力交瘁,一度想要闭上眼睡过去,可另一道声音却说——
别睡。睁开眼。
你要醒着。
你必须记得你是谁。
他不明白这些话,他几乎已经无法思考,脑子里浆糊一样,空白又混乱。但仅剩的理智告诉他:
他应该醒着。
他必须醒着。
所以他始终睁着眼,起初眼睛会感到酸涩, 后来就麻木得没有知觉,只靠一股意念撑着。
宛如一个死不瞑目的人。
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或是将要死了。可他终究不甘心。
三日的时间漫长得像是三百年。
迷迷糊糊间,他看见有人死了,死得连骨头也不剩。
他看见一个女人捧着一个男人的脑袋啃咬,先是连头皮带肉咬掉了一块,嚼碎咽下去,而后,脑汁和鲜红的血流了满地。继而,女人又扯着那颗脑袋的头发,吃掉了两只眼睛,吃得满嘴赤红。
祝欲甚至恍惚间听见了眼球和骨头被嚼碎的声音。
虽然男人只剩下一个脑袋,虽然这个脑袋已经被吃了一半,但他好像还活着,脖子下淌着血,嘴唇竟然在动,像是想说些什么。
女人的背影很眼熟,但祝欲想不起来是谁,那颗脑袋被吃掉的脸也很眼熟,祝欲也想不起来是谁。
从这之后,他再也没有看见过爹娘的身影了。
这些光怪陆离的场景像是一场噩梦,但他竟丝毫不觉得害怕。
他以为这场梦永无止境。直到三日后的夜里,他看见了火光。
那火光奇亮无比,泛着一层浅浅的青色,似鬼火一般,在夜风里漂浮摇曳,晃得人心惊。
“祝欲。”
忽然,祝欲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出招立刻缩小成原样回到手腕,没了东西包裹支撑身体,祝欲整个人往前栽在来人怀里。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微微冷冽的风雪味,并不刺人,反而令他心安。
“上仙?”祝欲仰起头,语气里带着疑惑。
“我……”他感觉自己突然清醒了,但身体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临到头问了句最没用的,“你怎么来了?”
宣业眸光垂落,看见祝欲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他没回答祝欲的问题,只问:“你还能动吗?”
经这么一问,祝欲这才发现他们此刻还“抱”在一起。
就是姿势实在有些怪异,甚至不能称之为“抱”。
他四肢都酸软得厉害,像个关节被卸掉的木偶人一样倒在宣业怀里,宣业也仅仅是握着他的手臂,让他不至于栽在地上。
“能动,但好像没什么力气。”祝欲说。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抽干了,连手都抬不起来。
他正要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忽然感到两根手指贴在了自己颈间的皮肤上。
带着凉意的手指按在他颈上,力度不重,却不知怎地让他整个人一僵,颈间那一片连着耳下都跟着烫起来。
他紧抿着唇,把要问的话咽了回去。
倒像是指着那两根手指能多贴会儿似的。
但是没能如愿,很快宣业便收回手,拉着他往廊下跑,拐了个弯藏进屋子后面。
是的,藏。
祝欲自己也很惊奇,他居然会用“藏”来形容一位仙。
仙向来磊落坦荡,更何况宣业不是个藏着掖着的性子。但祝欲刚往外面探了探脑袋,就被宣业给捉了回来。
他确信宣业在刻意躲藏。
祝欲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四肢已经恢复了力气。他瞬间想明白方才贴在颈间的手指是何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