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虽然是空的,但又确实是有东西的。弥鹿送他的那截神木尚缠在他腕间,只是不显形罢了。
祝欲抬起手腕,疑惑:“你怕这个?”
“我讨厌它。”祝亭甚至往后退了一步,神情语气都透着厌恶。
“但你手上没有伤。”祝欲面无表情说。
他腕上的是仙州神木,最通灵性,不会平白无故伤人,况且祝亭那手分明好好的,哪里就会咬痛他了?
祝亭却仍是道:“没有伤难道就不会痛吗?你快点把它摘下来。”
祝欲瞧他古怪,盯着他看了一会,觉得他脑子有病。不再理他,转头就走。
后面祝亭追了上来,但只是落后几步跟着,像是在惧怕什么。
祝欲走得很快,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催着他。
走快些。
再走快些。
但走快些要去做什么呢?
“娘!”
踏进院里的一刻,祝欲便迫不及待地四下张望,找寻爹娘的身影。
苏秦就站在院子里,在晒草药。
她似乎是听到了祝欲的声音,转过头来时神情却有一瞬的怔然。但是很快,那抹怔然就消失了,转变成了溢于言表的欣喜。
“阿欲,你回来了,快进来。”苏秦温柔笑着,走过来想牵祝欲,却不知为何也在触碰到祝欲手腕的瞬间往后一退。
“你手上是什么?”苏秦极少严肃,此刻却蹙着眉,防备一般盯着祝欲。
祝欲更觉怪异,他回头看了一眼祝亭,祝亭站在不远处,也正盯着他的手腕。
难不成这神木真出了什么问题?
顾不上许多,祝欲道:“娘,这个我晚些再同你说。爹呢?他人在哪儿?”
“主家有事唤他。”苏秦的回答很简洁,明明是在回答祝欲的问题,目光却依然落在祝欲腕间,声音和神情显得有些割裂。
祝欲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忽然有一种预感——
“你把它摘下来,它咬痛我了。”
——苏秦会和祝亭说一样的话!
祝欲瞳孔微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对。这不对!
祝亭知道他手腕上有东西不奇怪,可他娘是怎么知道的?他寄回来的信里只说起过弥鹿,从未提及过神木一事。
常人看他的手腕该是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手腕上戴了东西。
祝欲抬起眸子,看向苏秦的眼神极为复杂,说不清是困惑还是惧怕,只有心底的不安愈发深重。
他不想猜忌自己的亲人,但他此刻却不得不这样做。
“娘,你怎么了?”他试探着问。
“我很好。阿欲,你听话,把那个东西摘了,娘不喜欢它。”
苏秦的声音和从前一模一样,温婉却有力量,绝不可能有半分作假。
可这正是祝欲最为害怕的。
他宁可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假的,是别的什么邪物伪装的。
“娘,祝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什么会怕?”祝欲眼也不眨的看着母亲,急切地想要通过对方的神情确认些什么。
苏秦的表情却没有出现丝毫的慌乱,反而只有困惑:“什么也没有发生。阿欲,你怎么了?”
她的眼神柔和关切,只像是一位母亲在关心自己的孩子。仿佛在她眼中,不是她有问题,而是祝欲出了问题。
祝欲甚至也有一瞬怀疑起自己来。他转过头去问祝亭:“祝亭,你和我娘说过这件事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那里依旧空空如也,可当他抬起手腕的时候,祝亭连脸色都透出了几分恐惧。
站在他身后的苏秦也是。
但祝亭开口时语气又是冷静的:“是我说的。”
祝欲心下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想,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才见什么都觉得古怪。
“娘……”祝欲走上前去,想说些什么,可他开口的一瞬,伸出去的手立刻就顿住了。
在白雾林中,他找到春乞时,阻止他继续往前走的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探魇符。”
依然是平静温吞的声音,却震得他头皮发麻。
如果……如果是魇,那方才的一切就都变得合理了。魇最怕的就是仙气,而神木是仙州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祝欲竟真的将手伸向腰间的布袋,摸到了一张崭新的符纸。
他凝望着母亲,母亲也正凝望他。这样的凝望近乎诀别。
很快,祝欲割开手指,就着流出的鲜血快速在符纸上画起一道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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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浅浅写一点刀子~
第28章 托遗响于悲风
探魇符并不难画, 三百年前修仙世家人人都会画这种符,那是用来探查身边之人有没有被魇占据身体的灵符。
可那是三百年前。
此刻是三百年后,魇早已灭绝, 修仙世家极少有人再学画那种符。因为用不上了,修仙世家人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祝欲会画, 他在旧书上见过那种符,无趣的时候拎着笔画过几次。
他记忆力很好, 即便没了参照,他也能画出一样的来。
很快, 藏在布袋里的手就画完了一张探魇符。
祝欲有一瞬的犹豫。
他该相信那道来历不明的声音,还是相信自己的母亲?
这一瞬他是犹豫且害怕的,可也仅仅只是这一瞬。一瞬过后, 他指间的符纸飞了出去,直朝苏秦而去。
他亲眼看见那道符停在苏秦额前,疯狂颤抖, 猎猎作响, 而后自燃成灰。
苏秦依然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他。
可祝欲指尖已经止不住的发颤。
探魇符不会对魇造成伤害,只会在感知到魇时发出警示, 而后自毁。
他丢出去的那张符已经给了他答案——
苏秦身上有魇……
祝欲扭头看了一眼祝亭,顾不上再画一张探魇符,他迅速抓住苏秦的手,在她身上贴了张定身符。
“阿欲,你这是做什么?”苏秦的声音透着不解。
祝欲没说话,他蹲在地上摆了好几张符纸,脑海中回忆着驱魇的符文,割开手指就画。
“阿欲,你别画了, 你都流血了。”苏秦关切一般劝他。
祝欲一言不发,在画好的三张符中注入灵力,三符齐发飞向苏秦。
“阿欲,不……啊!!”
苏秦的温柔的眼中出现恐惧,她发出痛苦的叫喊,却因为定身符无法动弹,身体难以抑制的震颤。
“阿欲……好疼……”
“阿欲……帮娘解开好不好,真的好疼……”
“阿欲,你为何要如此对娘……”
……
祝欲听着这些求饶和指责,只觉心脏被什么狠狠攥住,碾压,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他的母亲在说话,还是魇在说话。
“娘,你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我会救你的。我一定能救你的!”
祝欲一遍一遍的重复,心下一遍一遍的祈祷,细密的汗水很快浸湿他额角的碎发。
可是过了很久,久到那符灵力耗尽,破碎成灰,祝欲也没有看见一丝一毫的黑气从苏秦体内跑出来。
驱魇符不起作用。
魇无法抽离苏秦的身体……
祝欲紧抿了下唇,割开手指又画了新的符。
结果仍是一样,回应他的只有苏秦痛苦不已的喊声。
“祝欲,你到底在干什么?”
祝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指责的意味。仿佛在说——那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怎么能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
祝欲没心思理他,一张改良过的定身符丢出去,祝亭连嘴都张不开了。
驱魇的符画了一道又一道,祝欲十根手指都被割了个遍,几乎快流不出血来。
他正要割开手心,脑海中又响起那道熟悉的人声。
“没用的,已经来不及了。”像是无奈的喟叹和劝慰一般。
祝欲愣了一瞬,依然割开手心继续画符。
魇占据人的身体只要不超过三个时辰,就还有救,就能救回来。
能救回来的。一定能救回来的。
他一定能。他必须能。
祝欲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
鲜红的血流满手心,他将所有能想起来的,用来抽离魇的驱魇符文都画了个遍,甚至连不是用来驱魇的符也画了很多。可换来的始终只有苏秦的痛苦叫喊,以及夹杂在其中的苦苦哀求。
那哀求究竟出自于谁,究竟是母亲的哀求还是魇的哄骗。
他全都不知。
“用净火吧。”
那道声音叹息一般劝他。祝欲却仿若未闻。
净火是用来杀死魇的,不是用来杀死他娘的,凭什么让他用?
很快,祝欲用完了所有符,他已经一张空白符纸也没有了。
“莫要强求。”那道声音又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