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仙,你给我渡了仙气?”
  “嗯。”宣业应了一声,视线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祝欲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瞧见了明栖和十命。
  “上仙,是明栖上仙报的信吗?”
  听童子们说,比试结束后明栖没有回仙州,人间有魇出没,明栖又是仙,定然是第一个发觉此事的。按理来说,宣业应当是同他们一道来的。
  但显然不是。
  若真是一道来的,宣业便没有躲藏的必要了。
  祝欲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箍着的手臂,小声说:“上仙,你同我来。”
  说罢也不等回答,反客为主,拉着人便走,走的还都是不起眼的偏僻小道。路上碰见人,宣业一簇一簇的净火丢出去,祝欲也只是看了眼就收回视线,继续闷头往前走。
  他知道那是魇,不是人。
  修仙世家需要探魇符才能确定眼前的究竟是魇还是人,但仙不同,仙只需一眼就能辨认魇。
  祝欲拉着宣业一直走到了一处院子。院子不大,位置也偏,安静得很,像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之前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几个人,祝家怕是没几个活人了,也不知道我爹娘有没有事……”祝欲自言自语说着,已经松了宣业的手,查看起几间屋子来。
  宣业跟在他身后,眉间并不平展。
  “阿欲。”
  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二人同时扭头去看,是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
  苏秦手里提着灯笼,火光映着她的脸,惨白一片。
  听见那声“阿欲”,便不难猜出此人的身份。宣业正要渡一点仙气过去,试试能不能唤回对方神志,却被人往后拽了一下。
  “上仙当心。”祝欲是个防备的姿态,目光警惕地盯着眼前人,“或许是魇。”
  宣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几乎透着些不可置信的困惑。
  可他到底没问什么,只说:“确实是魇,魇占着她的身体至少已有七日。”
  “七日?”祝欲立刻皱了眉,垂眸思量,“七日已经太久了,足够魇把一个活人吃空了。”
  他抬起眼望向苏秦,苏秦的面容并没有什么改变,如果忽略掉她唇边和身上那些已经干涸的血,她俨然是个温良无害的模样。
  “我娘……已经死了。”祝欲愣愣地说出事实,语气却称得上冷静。
  宣业始终看着他,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阿欲,你在说什么?”苏秦神情困惑,望向祝欲的眼神满是爱意。
  祝欲眨了下眼,摇头道:“你不是我娘。”
  他的反应几乎有些冷漠了。
  下一刻,他手上已经凝出了净火。
  火光在黑夜里发亮,格外显眼,映亮了苏秦眼中升起的恐惧。出于本能反应,她抽身要逃。
  “出招!”
  祝欲低声喊了一句,神木应召而出,转瞬便将苏秦捆住。
  紧接着,祝欲手里的净火就扔了出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因为内心怪异的不协调感显出几分冷漠来。
  宣业将那团净火截住,托在手心,对上祝欲疑惑的目光时,他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我来。”
  说罢,便让那团掌心火烧得更旺,以一种近乎温柔的方式让净火飘到了苏秦身上。祝欲想,仙应当是觉得他凝出的净火威力太小,所以才选择亲自动手。
  净火烧得极快,很快就将苏秦整个人包裹燃烧,跳跃的火焰中,人影像是鬼影,映照在院墙上,可怖得令人心惊胆颤。
  但祝欲只是站着,连后退都不曾。
  宣业在那火光中静静眨了下眼,已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遗忘者不知伤悲,来日必多困苦。
  宣业似是叹了一声,而后抬起手捂住了祝欲的眼睛。
  双眼覆上来一片温热,祝欲眼睫颤动了几下,轻轻扫过宣业手心。
  “上仙,你是怕我会伤心吗?”他问。
  “嗯。”宣业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多说。
  祝欲又道:“其实没关系的,上仙。人终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的区别,谁也没想到三百年后还会有魇出现,不是我爹娘也会是别人,若是我心软,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而且……”他不知怎么停了一下,才继续说,“而且我好像没有很难过。”
  宣业没有收回手,依然捂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知道自己为何不难过吗?”
  祝欲眼睛动了动,眼睫也跟着颤动。他仔细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幼时遭过难,所以心性比一般人坚韧吧。”
  宣业难得沉默了。
  他当然知祝欲心性坚韧,可心性坚韧之人又何必非要有那么多不幸呢?
  倘若有朝一日鸟儿想起伤痛,又是否会因此折去双翼?
  良久,祝欲忍不住疑惑:“上仙,你怎么不说话?”
  宣业:“不想说。”
  祝欲:“……哦。”
  纵然祝欲已经说了自己不伤心,但宣业并没有要放手的打算。
  祝欲想了一会,也没有劝人收手。
  直到感觉眼睛都有点发起烫来,他也还是装聋作哑。甚至当眼上的手掌有抽离的趋势时,他更是手比脑子快,一把抓住了对方手腕。
  于是事态就演变得十分诡异。本来是宣业主动给他遮眼睛,此刻却像是他抓着宣业的手往自己眼睛上贴,不肯松手似的。
  虽然他确实不大想松手……
  “怎么?”宣业不明所以。
  祝欲抿了下唇,发现自己现在这番举动不是很好解释。
  “我……”祝欲心一横,硬扯道,“我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有好多人在哭,上仙你听到了吗?”
  十命和明栖也在祝家,碰上魇不是仙气就是净火,依附于人的魇会模仿人的声音哭求,此刻祝家哭喊声此起彼伏,真像是一座坟墓了。任谁听到这些哭喊声都无法无动于衷。
  宣业转头看了一眼已经烧得没有人形的“苏秦”,却说:“听到了,所以你应当让我捂你的耳朵,而不是眼睛。”
  “……”
  好像还真是这样。
  但真让宣业给自己捂耳朵,这多少有点得寸进尺了。
  祝欲松开手,心想算了,现下还是收着点,过犹不及,眼下可不是什么表明心意的好时机。
  祝欲想说“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但话未出口,耳边忽然捂上来一双手。
  几乎是同一瞬间,祝欲的耳朵立刻红了。他看不到,但很明显感觉到了。
  而掌心贴着他双耳的宣业更是察觉到了这一变化,并且十分没有眼力见的说了一句:“你耳朵好烫。”
  “……”
  你这么贴着,不烫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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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刀子里放一点糖吧,不过好像也不是很刀[猫爪]
  第30章 神木下一言定私奔
  他们没有在祝家逗留太久, 离开气息动荡的地方后,界门打开,宣业便领着人回了仙州, 宴春风的府门一关,颇有一种天道本尊来了也不见的架势。
  这一点祝欲其实不明白。
  魇泛滥分衍的速度很快, 仙州多半不少仙都已经去平息魇乱了,宣业和十命他们一前一后进的祝家, 却没有同他们一起剿灭魇,反而躲躲藏藏的, 像是在刻意避着些什么。
  显而易见的是,宣业在避着明栖和十命。
  但为何要避?
  就算是做裴顾的时候,也不见他避着谁, 如今做回仙,又有谁能让他避着走?
  祝欲想不明白。被牵着走到神木低垂的枝桠下,并且被要求站在这里不要动的时候, 祝欲也没想明白。
  但他照做了。
  因为某位上仙就坐在不远处, 手上似乎在雕刻着什么东西。
  仙背对着他,视野受限, 他看不见。他只觉得某位上仙的背影极好看。
  不管是做裴顾还是做宣业,那人似乎都没有束发的习惯。要么就随意披散着,在后面绑上根长长的发带,要么就拢了一部分头发到后脑,用玉簪别着,总归都是极简单的式样。
  偏偏这个样子也好看,祝欲瞧久了都能走神。
  一块青白玉牌递过来时,祝欲眨了下眼,有些发怔。
  那玉牌上同样刻着“宴春风”三个字, 但同他腰间那块却有区别。
  他戴着的这块是亮白色,上面雕着花的纹样,与他同一批的仙侍戴的都是这样的玉牌,除了上面的仙府名不一样,其他无甚区别。
  宣业手上这块却很是不同。
  虽然也是玉牌,但色泽更加莹润,是极浅的青白,更像是青山与云雾交相辉映出来的颜色。
  上面雕的纹样也不是花,而是一只鸟。
  因为宣业同他说起过白雀,祝欲下意识便认为这雕的就是一只白雀。祝欲很快反应过来,方才宣业背对着他坐在那里,雕的应当就是这块玉牌。
  可是为什么要新雕一块玉牌呢?
  “给我的?”祝欲不确定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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