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廊下,苏培盛从羡蓉身后探出脑袋,只稍稍凝一眼,赶忙站定身子,不动声色挪到墙根处。
  “哎呦,这老墙青苔该铲啦。”
  苏培盛在爬满青苔的老墙上时轻时重轻叩几下。
  “的确该铲。”穗青若有所思走到苏盛身侧,朝门外守卫使暗号。
  不能再让福晋与池崢继续纠缠,必须支开福晋,否则若二人做实奸情,所有人都活不成。
  内室隔扇门外,楚娴从后搂紧池峥,千言万语萦绕于心间,堵在唇间,嗫喏:“池崢,你瘦了。”
  胤禛心跳狂乱,她贴得紧,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身型,很软,他面颊泛热,绷紧脊背。
  见池峥紧张的浑身轻颤,楚娴无奈松手,温柔笑着拧身离开。
  晚风骤起,鬓边一绺青丝乱掠,粘在脸庞,她轻启唇瓣,把那绺捣乱的青丝咬住,柔腻咬唇,故意撩拨他。
  眼见池峥眸中欲色迷离,抬手将那绺青丝挽到她耳后,楚娴顺势伸手摸他泛红俊脸。
  手掌才抬起,他竟主动将脸颊贴在她掌心,缱绻摩挲。
  心微动,她顺势抓住他冷白手腕,他反手轻拽间,温热的吻落在她手腕脉搏,他边吻,边眼含笑意瞧她。
  楚娴被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看得脸颊发烫,心如擂鼓。
  他忽而停下亲吻,低哑沉声:“姝儿,我并非正人君子,今日若越过隔扇门,我将尊崇本心,无法停下。”
  无法停下什么,心知肚明。
  楚娴涨红脸:“也罢,我回去了。”
  行出两步,宽袖一沉,她含笑回眸,故意用手腕蹭他指尖,他慌乱避开,克己复礼,只敢攥她衣袖。
  “娴儿,别闹了,我怕你后悔。”
  胤禛气息已乱,他已不满足于浅尝即止的拥吻,贪婪生出别的念想,欲念。
  该如何说出口,她此生爱极与恨极之人,都是他。
  她爱他,也恨他。
  “池崢,对不起…”楚娴心下一沉,与池峥浓情蜜意之时,竟感觉到池峥此刻很痛苦。
  是了,他为陪在她身边,脸面都不要了,沦为背德可耻的男外室。
  “娴儿,我甘之如饴。”胤禛池崢彻底禁锢,进退维谷,只能无奈说出这句苍白无力的情话。
  楚娴愧疚万分,他眼眸中蕴着若有似无的薄雾,忍泪攥紧她的衣袖。
  她害他放弃功名利禄,害他废了左手,害他沦为外室,甚至吝啬的只给他无数空诺。
  到头来,他活在谎言里,一无所有,孑然一身,日日没尊严的翘首以盼,等待她归来。
  “池峥,我们拜堂成亲吧。”
  楚娴愧疚落泪,就连成亲这句话,也只是空诺,只是哄他开心的把戏。
  她不能请亲朋好友见证,不能让他请官媒,不能在龙凤合婚帖写下真名,更不能在绣楼里满心欢喜等他过府迎亲。
  “我们成亲可好?”
  “明日就成亲,就明日,我不想再等。”
  “好。”胤禛哽咽一瞬,拥她入怀,明知这场婚事不作数,他仍是不舍追问,不忍拒绝。
  “我们去写合婚书,我给你婚书,我亲手所书,画押按手印。”
  她着实不甘心,虽说大婚是假的,只哄池崢的幌子,至少婚书是真的,不是吗?
  “福晋!求您三思。”
  羡蓉与穗青满眼惊恐,匍匐在福晋身前苦苦哀求。
  “去准备大婚之物,秘密我压箱底的嫁衣取来,大婚流程沿用汉俗,简单些即可。”
  那嫁衣是她一针一线绣制,原以为一辈子都没机会穿,幸而遇见池峥。
  “娴儿,用满人婚嫁流程,我祖上是满人。”
  “好,都依你。”楚娴挽起池峥的手,亲昵往书房去。
  苏培盛揣手,扯扯嘴角,不知该为四阿哥哭,还是该为池峥抱得美人归笑。
  割裂的情绪,哭与笑都不妥,嘴角发僵,他难受伸手揉脸。
  穗青与羡蓉听到福晋说大婚从简,登时止住哭声,面面相觑。
  瞬时明白福晋深意。
  逢场作戏罢了,哄池峥开心的把戏,只要她们明晚严防死守,福晋定无法顺利洞房。
  书房内,楚娴取来洒金红笺,心中欢喜,一笔一画写下她的心意。
  她写不来长篇大论,索性将满腔情意付诸言简意赅的誓词,真情流露。
  她扫一眼自己写的婚书,捂嘴忍笑。
  偷眼看池峥,庄严肃穆,洋洋洒洒挥毫泼墨。
  “情敦鹣鲽同心同德,吾愿聘汝为妻,白首永偕,仰承金诺庆洽三生,俯缔兰盟恩绵百..我还没看完呢。”
  “写完再看。”
  胤禛心内五味杂陈,不甘情绪疯涌,最终堵在心口,郁结于心。
  他与她已是结发夫妻,却不曾为她亲笔写婚书。
  康熙三十年,他甚至记不清哪一日,礼部呈上婚书,他心有不甘,不耐画押签章,字迹更是潦草敷衍。
  最后一笔恨极怨极,锋利笔锋斩断她的闺名乌拉那拉楚娴,像斩首。
  他之所以记住那份婚书,只因那一瞬恨意刻骨铭心,此生难忘。
  他的婚事,沦为汗阿玛犒赏救驾老臣的赏赐,他未来福晋,品行卑劣,歹毒残刻。
  直到赐婚圣旨颁下,他才知这桩婚事已定。
  明明大哥与三弟五弟都曾亲眼相看过未来福晋,相看满意之后,汗阿玛才赐婚。
  明明他心存善念,众目睽睽救下落水的那拉氏,却谣言四起,说他毁人名节。
  他每每想起此事,恨不能那晚在水中,一剑杀了她。
  如今想来,他当时竟眼盲心盲的无药可救。
  即便她处心积虑谋求这桩婚事又如何?她喜欢他,甚至为他不惜自毁名节,也要嫁他。
  她曾那般不顾一切,炙烈的喜欢他。
  哎,是喜欢过他。
  笔落,二人互换婚事签字画押。
  楚娴对池峥极尽溢美之词的婚书越看越满意,郑重在池峥亲笔所写的婚书落款画押。
  她不仅工工整整写下汉名,还在汉名右侧写下满文闺名。
  她默默安慰自己,至少,这封亲笔所书的婚书是真的。
  即便不是龙凤合婚帖。
  楚娴愧疚不已,她无法给池峥龙凤帖,她合婚的龙凤帖早已给了四阿哥。
  自顺治朝开始,始有官方成婚证书,名为龙凤帖,由府衙颁发。
  男女在定情后七到十日内,可前往当地县衙领取龙凤帖。
  官府的龙凤帖需写明新婚夫妇姓名,年庚,还需写明男女双亲与主婚人、证婚人姓甚名谁。
  待龙凤帖一干人等签字画押齐全后,官衙盖上大印,婚约即时生效。比之民间私定的婚书更有约束力。
  只可惜她的婚书所托非人。
  胤禛不忍细看娴儿亲笔写下的婚书,五内俱焚,恨不能将她写的剜心之言逐字抹去。
  她写的婚书,全然不似婚词,更像歹毒绝望的诅咒。
  天地为鉴,乌拉那拉楚娴谨以白头之约,愿与池峥永结同心,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有违此鸳盟,则永失所爱,不得善终,身死魂消,永无轮回。此证!
  他前所未有的恐惧,这让人窒息绝望的恐惧弥漫开来。
  咔擦一声脆响,手中羊毫生生折断。
  “怎么了?我写的婚书有错别字吗?”楚娴抓住断笔,忐忑看向池峥。
  “没有,你写的婚书,像誓词,婚书需吉庆之言,不若重..”
  “不,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每个字都是肺腑之言。”
  “池峥,我敢写,只是想证明我会遵守誓言,信我,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福晋,您该回府邸了。”穗青在门外催促。
  “池峥,我先回去,明日来与你成亲。”
  “你与苏盛先筹备婚事。”
  楚娴语气急迫,穗青在深夜突兀打断她,只能是四阿哥临时回府邸。
  依依不舍松开池峥,她趁夜从后门离开。
  待她离去,胤禛枯坐在书房内,失魂落魄注视她写的婚书,如鲠在喉。
  终是不忍落笔,连池峥的假名,也丝毫不愿写下。
  “爷,奴才已以您的名义,劝福晋将宅子附近明里暗里的护卫都撤走。”
  “嗯,立即回府。”
  胤禛将娴儿签名画押的婚书带走,犹豫再三,将那份胆寒的婚书一并带走。
  这边厢楚娴紧赶慢赶回到福晋正院内,方沐浴更衣结束,羡蓉就来禀报,说四阿哥今晚留宿福晋正院。
  “李格格怎么回事?废物!”
  楚娴气窒,她千方百计配合李氏,奈何她废物的甚至不曾让四阿哥允许她踏足前院。
  若非李格格无能,她今晚也不必伺候四阿哥就寝。
  压下不满,楚娴起身走到正门外,迎接四阿哥。
  男人踏月色踱步而来,一靠近就含笑伸手搂紧她腰肢。
  楚娴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演绎出夫妇恩爱缱绻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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