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外袍褪下那一瞬,奴婢惊呼:“啊..肉少一大块。”
  “不必声张,也不准与八爷告状,快些缝合,快些。”婉凝焦急催促:“别用麻沸散,我不能倒下,不能。”
  婉凝疼的满头冷汗,她不敢用让意识涣散的麻沸散。
  她怕自己昏迷不醒之时,四阿哥撞破娴儿更多秘密,彻底抛弃娴儿。
  缝合伤口的曲针缓缓穿过肌肤,桑皮线拉扯皮肉,发出沉闷轻响。
  “快些!不准磨磨蹭蹭。”婉凝唇上咬出血痕来。
  穗青泪眼婆娑,一咬牙,加快缝合速度,速度越快,疼痛愈烈。
  “呜..”
  婉凝到底没忍住撕扯皮肉的剧痛,呜咽出声。
  寸长狰狞伤口蜿蜒于肩,婉凝疼得眉心突突乱跳。
  忽地从屏风外传来娴儿痛苦呜咽。
  “娴儿。”
  婉凝大惊失色,胡乱裹紧衣衫,箭步冲向床榻。
  为时已晚,双目猩红的娴儿已将惨叫的小太监压在脚下,拳打脚踢,烛台乱击,顷刻间染满鲜血。
  沉重烛台声声沉闷入肉,时而传来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
  娴儿仿佛濒死的狂兽,满身满脸,满目都是凄凄血红。
  “都..你们都出去。”婉凝浑身颤抖,从喉间溢出极轻声响,挡在娴儿身前。
  碎骨与烛台敲击,交织惊悚回响,娴儿已沦为杀戮的艳尸,诡异地笑。
  待奴才们惊恐退去,婉凝仓皇转身,却惊见四阿哥跳窗入内,陪在娴儿身侧。
  娴儿杀人,他满眼悲切,沉默清理残尸。
  婉凝压下恐惧,坐在满地血腥里,在娴儿身边陪她。
  五更天,扭曲变形的烛台断裂。
  前院寝屋的血迹渗到青石砖缝内,抠都抠不干净。
  娴儿被四阿哥抱回福晋正院内。
  婉凝正昏昏欲睡,一阵嘈杂声响穿透而来。
  “玫瑰枣儿、杏脯、肉脯儿、豌豆黄儿咧、酸梅汤~”
  “抽签算卦、求福问事、合婚嫁娶、细批生辰八字。龙虎山张天师真传嘞!”
  “狗皮膏药,专治疑难杂症~”
  江湖郎中的虎撑子随走随摇,发出一连串响铃声。
  婉凝没忍住朝四阿哥翻白眼,
  “呦呵,四阿哥府邸还真是躺床上都能听见一派市井烟火气啊。”婉凝阴阳怪气。
  胤禛汗颜,哑口无言。
  “婉凝姑娘,是福晋执意要住在此地,爷劝过好几回,福晋不依。”
  苏培盛迭声为四爷辩解。
  “她不依,您就不作为?”
  “听闻德妃每年生辰,四阿哥您这个大孝子都亲自画百寿图,德妃不忍您辛劳,每年都婉拒,怎地德妃说不要,您却听不见?”
  “怎地娴儿说不要,您就听话了?”
  “您若想给,娴儿不必开口求,您巴不得摘星拽月捧到娴儿面前。您若不想给,即便娴儿吊死在您面前,您只会嫌弃她晦气。”
  “真是倒八辈子血霉,哪个皇子嫡福晋当成她这般落魄倒霉样。”
  “四阿哥府邸若毫无娴儿容身之地,待八爷府邸落成,我把福晋正院让给她住,好歹让她这辈子开开眼,知道皇子福晋正院大门该往哪边开。”
  “福晋正院早已拾掇出来,福晋若愿意,抬腿住进去就成,一根针线都无需准备。”
  “八福晋,我们福晋的脾气,您该比奴才更清楚。”
  苏培盛急眼了,四阿哥从不曾被人指着鼻子狗血淋头谩骂。
  郭络罗氏嚣张跋扈,颐指气使,若非与福晋是手帕交,早被赶出去。
  “八弟妹,抱歉,是我疏忽。”胤禛满眼愧疚。
  “今日我亲自将她挪居福晋正院。”
  “不要..”幔帐后传来虚弱惊呼。
  楚娴艰难坐起身来,才苏醒就听到四阿哥要强行将她挪到福晋正院的噩耗。
  她又气又急,张大嘴巴呼哧呼哧拼命喘息:“不..不去...”
  “娴儿。”
  婉凝只恨娴儿自个儿不争气,她好不容易为她争来福晋正院,她却避之若蛇蝎。
  婉凝满眼歉意,看向面无表情的四阿哥,方才那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明明是娴儿任性妄为,四阿哥竟不曾反驳一句。
  “呕...”楚娴痛苦捂紧心口,哕哕呕吐不止。
  “娴儿,为何会吐?是不是中毒了?”婉凝肝胆俱裂,轻拍娴儿后背。
  太医叶天士与穗青同时凑到福晋身边,轮番诊脉后,俱是面露难色。
  “怎么回事?快说啊,真急煞我。”
  婉凝一看太医与羡蓉面色不对,登时急哭。
  “福晋悲伤过度,心脉受损,五内郁结,肝气不顺,胃部痉挛上逆,气淤血郁,则心火难消..”
  “心火旺,则心如死灰,死灰..”叶天士冷汗涔涔。
  福晋到底承受何种难以想象的痛苦冲击,竟被打击得心如死灰,呕吐不止。
  “福晋,您需冷静些,尽快平复心境,莫要悲伤过度,福晋,福晋。”
  穗青取来温热帕子,敷在福晋后颈处按揉。
  待更换帕子时,四阿哥已将拧干的温热帕子敷在福晋后颈,小心翼翼按揉。
  穗青悄然退到一旁,将福晋身边的位置让给四阿哥。
  楚娴吐得眼冒金星,下意识攥紧温热手掌,眼角酸涩,潸然泪下。
  她真是疯的无可救药,竟将四阿哥幻想成池峥。
  谁都可以,唯独四阿哥不配。
  她在火海昏厥那一瞬,四阿哥出现的太蹊跷。
  若说四阿哥与池峥之死无关,她绝不信。
  此人心机深沉阴毒残刻,她竟愚蠢至极,妄图与虎谋皮。
  楚娴不动声色,压下滔天恨意,心底沸水烹油般煎熬,炸开的恨意已将她侵蚀,她活得千疮百孔。
  好恨,恨不能将含恨咽下的苦涩血腥,一口吐到他道貌岸然的嘴脸。
  她定要找出淑儿,让四阿哥心心念念的淑儿一起下地狱,给池峥陪葬。
  .....
  康熙三十六年仲春,楚娴缠绵病榻半月,日日呕吐不止,靠着断续汤药与无尽怨毒恨意强撑病体。
  穗青垂头丧气端药盏从屋内踏出。
  门外,叶天士面色煞白,眼眶深陷满眼疲惫,见穗青摇头,叶天士面露惶然,一咬牙,疾步去寻四阿哥。
  与福晋所居内室一墙之隔的书房内,叶天士一言不发,哭丧着脸匍匐在地,只无奈摇头。
  屋内死寂,胤禛撑手于桌案前,委顿跌坐,指尖攥得发白,猛地戳进掌心,血流如注。
  心内五味杂陈,痛苦振荡。
  良久,他凄凄惨惨凝望紧闭屋门,沙哑嗓音,无助哀叹:“出府,拿药来。”
  苏培盛一听到爷说拿药,登时如鲠在喉。
  酸楚堵在喉头,嗫喏着唇,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呢?
  爷竟心甘情愿作茧自缚,套在池峥皮囊之下,彻底万劫不复。
  谎言迟早会被戳破,爷与福晋迟早要决裂。
  这场错位孽缘,终只能以不堪收场。
  爷与福晋,迟早会被阴差阳错的孽情吞噬殆尽,魂魄与血肉都将被凌迟,同归于尽。
  幔帐内,楚娴已分不清黑夜白日,分不清春夏秋冬,甚至虚弱的无法离开病榻。
  穗青红着眼眶,掀开幔帐,刺目的光线扎进眼眸,楚娴痛苦合眼。
  “如何..”她的声音虚弱轻飘,只两个字,就已耗尽气力,气喘吁吁,筋疲力尽。
  穗青无奈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恐惧落下。
  她此生最后悔之事,就是纵容福晋与池峥产生私情。
  一个不留神,竟酿成致命苦果。
  致的是池峥的命,还有姑娘的命,姑娘也已药石无灵,油尽灯枯。
  姑娘有气无力轻哼,穗青小心翼翼抓起姑娘枯瘦嶙峋的手,替她把脉。
  她手腕极其瘦弱,暴起的血脉纵横交错,将尸白手腕割碎。
  “再查..查...”楚娴气窒,为何完全查不到淑儿的真实身份?
  这些时日,四阿哥除了上朝与到轮值的户部当差,就是入紫禁城内与康熙爷议政。
  他日复一日的生活,孤寂而沉闷,枯燥无味。
  他不去赴私宴,从不呼朋唤友纸醉金迷,更不喜游山玩水,沉迷琴棋书画。
  四阿哥似乎没有喜好,不曾对府里哪个女子多看一眼,冰雕似的对谁都冷若冰霜。
  几乎呆在府邸里不曾外出。
  刻板、沉闷、无趣,讨人厌的闷葫芦。
  淑儿到底是谁?
  楚娴冥思苦想,淑儿就像只艳鬼,只在四阿哥只言片语中出现,再难觅踪迹。
  “福晋,真有此人吗?您是不是记错了?朝中四品及以上文官武将后宅女眷,奴婢都已前前后后盘查五回。”
  “有嫌疑之人只有太子妃与年公子之妻,可这二人与四阿哥全无交集。”
  “年羹尧之妻叶赫那拉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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