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福晋!走水了!”穗青脚下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不必惊慌,是墙外巷子着火..”
  羡蓉话说一半,猛地抬头看向火光方向,面色古怪。
  “福晋!斜对面巷子走水了!”羡蓉一把推开房门。
  啪嗒脆响传来,杯盏被生生捏碎。
  “娴儿,你去哪?你还没穿鞋。”
  眼见娴儿跣足冲出屋内,婉凝瞠目结舌,赶忙提起绣鞋追去。
  楚娴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冲出角门。
  摇曳火光烧红狰狞天地,那棵高耸的柿子树燃成火树灰烬。
  楚娴紧咬牙关,五内焚烧,悲痛欲绝。
  好疼,似有尖刮的钝刀一下一下撕扯,割裂皮肉,一下一下。
  她喉头干涸,拼命张大嘴巴喘气,窒息的绝望,连呼吸都有气无力。
  她的命,都被这场大火一并烧熔,头皮发麻,熊熊烈焰灌进她五脏六腑,从未这样滚烫痛楚过。
  心如死灰,女萝无托,她与池峥,隔着生与死,永失所爱。
  “池峥!”
  她面色尸白,在火海与灰烬中啁啾恸哭,惨痛哀喊。
  “什么池峥?”
  婉凝匆匆赶来,娴儿肝肠寸断,声声泣血,她隐约猜出端倪。
  “羡蓉,穗青,秋霜忍冬,你们四人立即封锁四处通道!”
  “娴儿,你冷静些,娴儿。”
  婉凝压下恐惧,扯下斗篷,披在娴儿颤抖的肩。
  “呜....”娴
  儿血红着两眼,发出一声凄厉悚然的哀喊。
  婉凝大惊失色,完了,娴儿竟在这节骨眼上犯病。
  她牙齿磨得嘎吱响,发出怪异嘶吼,肉眼可见,苍白脸颊泛出妖异酡红。竟拔腿冲入火海。
  “娴儿,你不要命了。”婉凝瑟瑟发抖,抱紧发狂的娴儿。
  倏然痛苦闷哼,肩胛传来剧痛,娴儿竟生生咬下她一块肉,鲜血潺潺落下。
  婉凝一咬牙,拦腰抱紧娴儿,将拼命挣扎呜咽的娴儿扛在肩上。
  不能让人发现今晚发狂的是娴儿,绝不能让人发现娴儿的秘密。
  婉凝扛着娴儿,踉踉跄跄前行,脚下残雪洒下斑斑血迹。
  不堪重负的肩头猛地一松,婉凝满眼惊恐转身,赫然发现四阿哥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将疯狂扑咬的娴儿紧紧抱在怀中。
  婉凝潸然泪下,哽咽哀求:“四阿哥,娴儿只是吃醉酒,撒酒疯,她只是吃醉酒,你别生气,我错了,是我的错。”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撺掇她喝酒,她只是吃醉酒。”
  忽地一声惊呼,娴儿猛地挣开四阿哥怀抱,冲向火海。
  四阿哥惊慌冲上前,错身将娴儿挡下,眼见四阿哥半边袖子还在燃烧,婉凝吓得抬手扑灭火舌。
  婉凝浑身发颤,抹泪跟在抱着娴儿的四阿哥身后。
  来到前院内,四阿哥将昏厥的娴儿放在床榻那一瞬,婉凝死死握紧娴儿冰冷手掌,不敢松开。
  “八弟妹,当年在红螺寺乱山残雪夜,还有一人,是谁?”胤禛面露沉痛。
  婉凝满眼惊恐,嗫喏半晌:“你..你..四阿哥,我..我不知你此言是..是何意。”
  “八弟妹,娴儿的癔症,还需一味心药,方能彻底痊愈,那人,即是心药。”
  胤禛目光不曾从娴儿苍白面容离开。
  “你..原来你都知道....四阿哥!你既知道当年那件丑事,为何还娶娴儿,你到底要对她做甚?”婉凝怒不可遏。
  第40章
  “四阿哥,您先听我说,您该知道,娴儿的身子清清白白,并未让狂徒得逞,您该知道...”
  婉凝戛然噤声,愤恨攥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能一拳揍在四阿哥脸上。
  “不..你不知..你与娴儿到如今都未圆房,定是嫌弃她,难怪不与她圆房。”
  “你不要她,嫌弃她,却娶她,到底想做甚?”
  “我要她!”胤禛急迫辩解,满腹伤情:“是..她不要我。”
  “你..啊?你方才说什么?”婉凝满眼震惊。
  见四阿哥尴尬转过脸,登时目瞪口呆,继而心虚垂眸,不敢看他。
  方才娴儿在那座私宅前伤心欲绝失态,声嘶力竭痛呼陌生男子的名字。
  明眼人都能瞧出娴儿与那男子不清白。
  那池峥,定与娴儿有私情。
  娴儿竟明目张胆将外室情郎安排在四阿哥府邸对面,简直丧心病狂。
  看娴儿的反应,与那池峥的私情少说维持了几年。
  婉凝咬唇,为四阿哥尴尬,他好可怜,日日亲眼目睹娴儿与对面私宅的外室情郎偷欢。
  可娴儿丑事都已做下,她还能如何?只能绞尽脑汁护短。
  都怪四阿哥,若非四阿哥苛待娴儿,娴儿又如何会不顾体统豢养男外室。
  都怪四阿哥。
  “咳..四阿哥,您后宅的姬妾也...”
  婉凝语塞,本想讥讽他后宅莺莺燕燕姬妾也不少,可谁都知道,四阿哥对娴儿钟情,后宅唯二两个侍妾格格都不得宠。
  偌大的四阿哥府邸,只有一妻二妾,妾还都是摆设。
  婉凝鸡蛋里挑骨头半晌,神情发蔫,哑口无言。
  凭心而论,四阿哥品行端方,规行矩步,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喜欢娴儿。
  昨儿夜里,他唯一的缺点也不攻自破。
  婉凝将心一横,即便娴儿理亏,她也得硬着头皮,争七分。
  “四阿哥,娴儿都病成这样,你还计较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之事做甚?”
  “我瞧着你也没多喜欢娴儿,娴儿都病成这样,你还有心思..还有心思品普洱茶。”
  “.....”胤禛忍下憋屈,她哪只眼看他喝茶?
  到底没敢下逐客令,默默推开茶盏,怕福晋与他置气。
  婉凝见四阿哥吃瘪的模样,心里一乐,为娴儿高兴。
  绷紧的情绪缓和几许。
  “四阿哥,当年之事,是娴儿私事,您该尊重娴儿,不该从我这外人口中得知。”
  “还有..娴儿只是年少无知,今晚吃醉酒,您别多想,池峥是我在外的男子化名,您不信可去问八爷。”
  婉凝满口扯谎,她并不担心四阿哥去寻胤禩盘问,只要涉及她,无论何事,胤禩永远都会出言维护她。
  即便她说太阳打西边出来,胤禩也绝不反驳。
  “呵。”胤禛无奈苦笑。
  郭络罗氏就差将池峥这口黑锅扣在她自己身上,说成是她的情郎,为娴儿脱罪。
  “那人是皇亲国戚?是也不是?”胤禛旁敲侧击。
  婉凝眸子急速忽闪两下:“四阿哥,您需从自个儿身上找原因,千错万错都是您的错。”
  “....”胤禛无奈牵唇,涩然反问:“敢问我何错之有?”
  婉凝叉腰:“娴儿是与你定亲之后,才开始倒霉不断,为何不能怪你?”
  “人比人得死!”
  “为何胤禩与我定亲之后,我平安喜乐,不曾遇到意外?呵呵呵。”
  婉凝阴阳怪气:“即便我将那狂徒身份告知于你,又如何?当年娴儿最艰难痛苦之时你不闻不问,如今她这么对你,也算因果报应。”
  “告诉你也无妨,娴儿当四福晋挡谁的前程,谁就是真凶!”
  “你去杀啊,你若真敢杀他,今后你就是我郭络罗婉凝的祖宗!”
  “什么狗屁心药!她不需要心药,她只需杀戮,以杀止杀,多杀几个人化解怨气,不再自戕,自然能安康。”
  “是杀还是死,我宁愿她杀一辈子。”
  婉凝咬牙切齿,若非那人无法撼动,焉能留他到如今,却束手无策。
  那人的身份,只有她与娴儿知晓。
  若龙椅上不换新帝,谁都无法撼动那人半分。
  说话间,幔帐后传出凄凄迷迷伤心悚然的尖喊:“池峥...”
  婉凝肩上残血未凝,忙不迭掀开幔帐,强压下恐惧,握紧娴儿虚空乱抓的手:“我在,我在呢。”
  四阿哥不曾离开,婉凝大气都不敢喘。
  恨不能伸手捂紧娴儿的嘴,免得她再说出无法弥盖的惊悚之言。
  房内阒寥无声。
  太医与奴才轻手轻脚处理四阿哥左手臂灼伤。
  烧成黑灰的衣袖与血黏连,凝成一块块黯红斑驳,血肉模糊的痂,奴才分不开血与残破衣料,用剪子小心翼翼一绺绺剪开碎布。
  依旧无法将衣料从伤口剥离,柴玉脸都吓白,哆嗦着用浸湿的热帕子,一点点印在伤口。
  温热血水顺着帕子,滴入铜盆内。
  氤氲血水蒸腾,一屋子腥气,看一眼都疼。
  婉凝忧心忡忡转脸看向昏厥的娴儿。
  今晚四阿哥不管不顾冲入火海,若非护卫相助,他已烧成火人。
  怎会是娴儿嫌弃四阿哥?四阿哥爱而不得?
  “姑娘,奴婢伺候您处理伤口。”羡蓉战战兢兢看向婉凝姑娘肩上的血牙印。
  “好,快些。”婉凝起身绕到耳房内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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