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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门锁转动的声音突兀响起。
  纪珂过电般回神,慌张拽开椅子坐下,尴尬地迅速扯了扯裤裆,惊出一身冷汗。
  差点被人撞破,纪珂极力但仍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牵强的笑:“……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舒翊慢慢拿钥匙开门,做了一些心理建设,譬如屋里要是有浓烈呛人的刺激性食物气味的话,他该怎样和纪珂尽量友好地磋商。
  好在并没有,色香味中规中矩的炒饭还蒙在塑料袋里,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舒翊就放心地扬扬手里的饭盒,解释说:“我不喜欢坐在食堂,打回来吃,以后都会这样。”
  “嗯。”纪珂垂眸,悄悄缓和刚才短暂屏住的呼吸,佯装自然地去解炒饭的包装袋。
  不知道舒翊要是在食堂饭菜里吃出虫子会露出怎样的脸色,纪珂只刻薄地想象了一瞬,就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拿舒翊撒气、在怪舒翊怎么这么快回来。
  这种情绪很是无理,刚才差点没控制住的行为也极端不礼貌,甚至令人恶心。
  纪珂难堪而自嘲地紧紧闭了闭眼。
  “变态。”纪珂在心里喃声自我评价道。
  舒翊或许是个怪人。
  但纪珂却是个变态,是个弥足深陷于厌恶和欲望泥沼中的可悲瘾君子。
  第4章 春色
  纪珂感觉到后怕。
  他神经质地点开一个个app,没刷几下又一个个关上,像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却始终没能找到有趣的。
  迟疑片刻,纪珂回到微信,打开和梅红的聊天界面。最新的记录里,梅红希望纪珂能够发一两张学校的照片给她,纪珂回复说“之后照了发给你”,就再也没有了后文。
  纪珂重新去看梅红前两天发给他的合影照片,照片里是梅红和纪珂的小姨,地点是在别市的机场。
  小姨是三十八九的年纪,比四十三岁的梅红小几岁。
  那天烈日骄阳,最敞亮的自然光打下来,小姨光彩照人,戴着墨镜的面孔洒脱自信,而梅红面露温柔笑意,脸上疲惫的岁月痕迹却无所遁形,带着一点大病初愈似的苍白。
  单单是四五岁的年龄差距不至于将血亲二人打磨出截然不同的样子,纪珂思来想去,仍然认为造成梅红与小姨之间状态差别的原因只在于……小姨的人生重心放在事业和生活上,而梅红被迫有那样一段折磨人的婚姻。
  纪珂的父亲纪孝炜,是一位小有名气、收入可观的职业摄影师。
  他和许多自由职业者一样,要么拥有自己的工作室,要么拥有一间代替工作室职能的书房。
  纪孝炜属于后者,家里的书房几乎是他的私人领域,而他也恰巧是个领地意识极强的雄性,连最亲密的夫人和孩子也不可以未经允许随意进出。
  办公桌背后的书柜上罗放了一些刊有纪孝炜摄影作品的著名期刊或地理杂志,那些作品都是纪孝炜引以为傲的成绩、是他生存的手段和资本。
  但即使是熟悉纪孝炜摄影风格的多年支持者,也并不知道纪孝炜经年来最满意的一件作品是个女人。
  梅红名校出身,学历其实很高,还是她那届的优毕,后来她嫁给才华横溢青年艺术家的消息一度在校友间、社交圈里被传颂成一段天上有地下无的佳话。
  纪孝炜从不避讳地爱着梅红的温柔善良和婉丽风韵。
  他用他带着炙热掌控欲的镜头特写,记录了梅红十八年水深火热的人生。
  纪孝炜上传在社交账号中的漂亮妻子是看客眼中“嫁给爱情的幸福女人”。
  而纪孝炜相机sd卡中、拷贝在书房电脑里那些海量的、不堪入目的清晰照片,才是这段婚姻带给梅红的真实。
  纪珂小时候总会疑惑,为什么妈妈的手腕、脚腕和脖颈总有浅淡的、消掉又重新出现的淤青。
  提出一次后,梅红愣了愣神,而后笑着,俏皮地说:“妈妈冒冒失失的,总是不小心磕了这儿磕了那儿,珂珂以后不可以像妈妈一样哦。”
  纪珂认真地答应,也不再奇怪梅红披下来的长发怎么总是没有再束扎上去的时候,因为披着秀发的梅红是那样温婉美好。
  直到纪珂年龄再大一些,到了足够好奇、足够无畏也足够捣蛋的年纪。
  纪珂永远不会忘记他小学六年级春游的前一天,他放学回家,梅红急匆匆抓着衣领从书房跑出来,纪孝炜就跟在她身后。
  “珂珂乖,”梅红的眼睛有些红,弯下腰来看向纪珂时依旧神情温柔,“妈妈去做饭,你先回屋写一会儿作业。”
  “快去。”纪孝炜也笑着走过来,揉揉他的头发,叫他“不懂事的小崽子”。
  纪珂就冲着高大的爸爸吐吐舌头。
  但纪珂没有乖乖回房间写作业,他趁着梅红去了厨房、纪孝炜回了卧室关上门,擅自跑进了纪孝炜的书房,在他够得着的书桌面上,拿起那台不算新潮的数码相机。
  第二天要去春游,老师说如果家里有条件、如果家长允许,可以把相机带来。
  老师教小朋友们,相机可以留下眼睛留不住的满园春色。
  纪珂兴致勃勃,引以为豪的爸爸是摄影师,朋友同学都羡慕他,因为他是有条件带来相机的孩子。
  数码相机的操作不算复杂,但对于十一二岁的小孩来说,拿到手上第一时间都是乱按一通。
  所幸电源没有关,相机屏幕轻易亮起来——
  纪珂得意兴奋的天真笑容僵在脸上,慢慢转换变成不明就里的茫然和无措。
  他不知道他的妈妈为什么被一只他熟悉的、戴着婚戒的大手掐住脖颈,眼睛那样红。
  “珂珂,你到爸爸的书房来干什么?”
  纪珂受到惊吓,条件反射松了手,珍贵的数码相机落在地板上。
  去而复返的纪孝炜应当就是来取这个落下的相机,他步履悠哉,走到纪珂身边蹲下,捡起相机检查有无损坏的时候漫不经心,好像并不生气,也好像对淘气的幼子有足够的耐心和宽容。
  纪孝炜坐下来,把纪珂揽到身边,笑着问:“珂珂,喜欢相机吗?”
  纪珂失神地、愣愣地点头。
  “那爸爸教你用。”纪孝炜说。
  “这里是电源键,这里是快门,按这两个箭头就可以翻看照片……”纪孝炜眼里烧着孩童看不懂的狂热,他像展示一件满意作品那样,把相机交到纪珂手中,鼓励说,“试试。”
  纪珂手足无措捧着相机,嗫嚅着想向纪孝炜认错,想要说“我不试了”和“我不喜欢”。
  但纪孝炜却敛起微笑,用不容抗违的威严语气重复一遍:“试试。”
  纪珂后知后觉,对总是温文尔雅的父亲心生畏惧,战战兢兢又委屈地去戳方向键——
  眼前翻过的照片赫然都是同一张或哭、或无神的脸。
  是身上总带着淤青的梅红。
  “珂珂真聪明,一下就学会了。”纪孝炜蓦地大笑,而后温柔揉着纪珂的头发,“妈妈很漂亮,她是爸爸的春色,爸爸非常爱她。还有好多特别美的照片,等你长大一点儿,爸爸再给你看。”
  相机设备更新换代,但纪孝炜办公桌抽屉里仍保存几张陈旧的sd卡,偶尔起兴,他会一边考虑着纪珂的年龄,一边斟酌着向纪珂“分享”一些“适合”他这个年龄段观看欣赏的“作品”,教育纪珂要学会把所爱之物控在掌心。
  起初是略施以一定程度暴力的相片,比如淤青或掌印。
  后来是暂且还隐晦的、并不直观的性,比如梅红指尖的白色污渍或肩头的红痕。
  起初纪珂恐惧、抗拒、嚎啕大哭。
  后来纪珂总是麻木地、昏天黑地抱着马桶呕吐。
  纪珂高中时,纪孝炜的作品展示“悬崖勒马”——偶然撞破纪孝炜“教育行径“的梅红迄今为止只勇敢了这一次。
  那天家里来了两名警察,梅红在控制欲鼎盛的男人面前以死相逼,外人说着“劝和不劝分”、“好好过日子”的混账话,亲人说着“一时冲动”、“是我错了”的辩解词。
  混乱闹剧换来纪珂基本平静的高三时光。
  不管是采集相片那天开纪珂玩笑的摄像师也好,还是从前曾经拿纪珂打趣过的人也好,其实他们对纪珂的评价都不算准确。
  客观说,纪珂对摄像头不是“羞怯”的那种害怕,而是由根深蒂固的恐惧和畏缩发酵而来的“厌恶”。
  而他扭曲的成长,投射成了他难以启齿、恶习难改的欲瘾。
  用“妥协”息事宁人的梅红不懂得反抗,连报警也是权宜之计,但纪珂却努力挣扎出了一丝同样阴暗扭曲的叛逆——
  摄像头就是纪孝炜的眼睛,是他控制梅红的工具,在镜头之下的梅红只能被动承受纪孝炜给她的性或痛。
  纪珂发誓不要像梅红一样。
  十六岁生日那天凌晨,纪珂忍住恶心进入书房,把存钱买来的空白sd卡换进纪孝炜的相机。
  他调整好摄像角度,坐在纪孝炜的椅子上,门户大开敞着腿,拉下裤子报复性地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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