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然后纪珂背对舒翊坐下来,在自己桌上看见凭空出现的一张拍立得照片。
「开始」
是很遒劲的字迹。
纪珂条件反射皱了眉,转身用近乎质问的语气问可能听不见人说话的舒翊:“这是什么?”
舒翊却在话音刚落时回看过来,因为他能够在屏幕反光中注意到纪珂。
他的口罩已经取下来,眉骨略高,鼻梁笔挺,眼眶深邃,嘴唇薄又抿着,显得五官锋利、表情不近人情,让纪珂有些怯于和他对视,只好率先移开眼,目光游移去看那张“烫眼睛”的相纸。
“就是开学第一天的意思。”舒翊耐心地解释说。
纪珂反应片刻,无名火窝囊地起了又灭,最后他叹口气,几近无奈地勉强笑笑。
就像舒翊不能勉强别人注意个人卫生一样,纪珂也不能勉强不相干的、喜欢摄影的人把镜头藏起来,只能自顾自不开心。
但或许是因为初到寝室时他用双眼记录下的惬意画面碰巧被人换了个角度留存下来——即使方式纪珂不喜欢——但纪珂仍然对本应当向他解释为什么给他照片的舒翊说了“谢谢”,然后很快地把照片反了个面塞进抽屉里。
舒翊并未留意纪珂的小动作,满意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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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原则
纪珂漫不经心在外卖app上滑看,择选起午饭来并无很强的目的性,反而略显茫然。
到异地读书,纪珂原本没有特别明显的、离开家的感觉,既没机会感慨“学校背后有山”,也暂时还没到能惊奇“居然下雪了”的季候。
纪珂的家在城市里,而理工大也坐落于城市中,城市的建筑、马路、轨道交通网络总有相通相似之处,所以从城市到城市,即使是乍到陌生地段,也给人一种“都差不多”、“我在这里也可以适应生活”的感觉。
纪珂认为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成为合群的人,因此除了熟悉环境之外,他并不需要再在“适应”上多花心思,算是一种别样的适应能力。
直到纪珂点开外卖app,第一时间没能找到常吃的、最合口味的餐食,纪珂才在这一片茫然中抓到一点飘渺的实感——他真的脱离他的家了。
纪珂对当地美食没有什么研究,最后心不在焉点了个看上去不太会出错的炒饭。
心不在焉并非由于外卖选择项过于琳琅,是舒翊在他背后讲了一通语音电话。
舒翊的微信挂在电脑上,讲话声音并不大,没有因为自己戴着耳机就让全世界都被动变成聋子,当然也没刻意压低音量,只是平常说话。
纪珂没由来地臆测,舒翊不像一个为环境变化或他人眼光而改变自己行为动作的人。因为大多时候,舒翊都在生硬地拒绝对方提议并固执地表达己方想法——
“取景可以,但我不拍人。”
“远镜头也不行,这和看不看得见脸没有关系,我只是不喜欢我的镜头里有人出现……人影也不行。”
“商量不了,请你找别人帮忙吧。”
纪珂没用心地、随便地捕捉到两句措辞,虽猜测不到和舒翊通话的具体是什么人,却大致推断出一些关于舒翊的事——是和摄影有关的事。
简短的对话让舒翊听上去油盐不进、很不圆融,拒绝别人时连一句假意抱歉都没有,俨然不好相处,纪珂却单方面微妙地对舒翊产生一些回暖的好感。
纪珂从没关严的抽屉缝隙中瞥了瞥那张被他翻过面的白色相纸,倏地想起被定格在方寸间的一隅宁静夏末,耳边响起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如果可以,纪珂还是希望能够获悉舒翊不拍人像的原因,这样一个听上去像是没有特例的习惯显然影射了舒翊的过往或性格。
可贸然问询别人的过往或性格总是不礼貌的。
纪珂不确定自己要和舒翊相处多久才有资格谈论这些话题,或许永远都不会有,所以只能按捺下来慢慢继续观察。
其实纪珂对他人本身如何并不好奇,只是对于纪珂来说,察言观色是一种必要手段,能够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最大程度地指导自己进行无错且并不深入的表面社交。
如果舒翊是个热衷于摆弄并卖弄镜头的人,那纪珂可以在心情变得糟糕之前就退避三舍;
如果舒翊的镜头里真的从来没有出现过人像,那纪珂也可以酌情不去讨厌舒翊。
骑手正在取餐的提示消息使屏幕亮起来,背后的舒翊恰巧在这时取下耳机。
他拿取了垫在吸水纸上的、重新一次洗好晾干的玻璃餐盒,站起身准备出门,迈开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蓦地停下,回过头来说:“纪珂,我要去食堂。”
“啊,好的。”意外被点名的纪珂僵了僵,温顺地回答。
舒翊却依旧站在那里,皱着眉不知还想说什么。
“哦,”纪珂很快反应过来,这居然是一个隐晦的邀请,就微微坐直,拒绝说,“我外卖了炒饭,就不去食堂了。”
话音一落,纪珂就敏感地从舒翊眼中读到一点不满和不悦。
舒翊不会如此玻璃心,仅仅因为不能和纪珂同行就感到不满和不悦。
纪珂便猜,舒翊的“爱干净”波及很广,衣食住行大概都涉及一些,而外卖显然是不干净的。
舒翊接下来的反应也映证这一点——
外卖的卫生条件未知不可控,大多都属于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范畴,这显而易见,是一种在普通人之间也能够达成的共识。因此舒翊合理认为纪珂“自觉注意个人卫生”的适用范围很狭窄,距离和自己完全合拍的标准还差得很远。
但舒翊没有提醒纪珂什么,因为他提出的忠告从来都不受人欢迎。
对于舒翊来说,“卫生”这一领域包含几大板块,其中“环境卫生”这点,他可以给纪珂“合格”,甚至能破例给出“良好”。但在“饮食卫生”上,舒翊一时难以苟同,但突击检查后就贸然给出“不合格”有失公平,也不算合理,就勉强能再考察一段时间。
纪珂的“卫生成绩”忽高忽低,舒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期待值太高,不应该完全寄希望于纪珂能够主动在“人际互动”的板块中表现优异,因此出于未雨绸缪维护舍友关系的考虑,舒翊决定把他的原则底线率先抛给纪珂。
“纪珂。”舒翊就万分认真地说,“我不会碰你,希望你也不要碰我。”
舒翊真诚而近乎恳切的表情让纪珂怔愣一瞬。
若不是舒翊忽然没头没尾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纪珂理应优先注意到舒翊那很吸引人的优越五官。
可惜稀薄两句对话连贯起来,只能让纪珂感到莫名其妙和疑惑。
沾上外卖的人怎么就脏了?
怎么就“抱憾”失去了触碰一尘不染的舒翊的资格?
这样无稽的逻辑几乎逗笑纪珂,但纪珂很少在外人面前做出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仍然在看不清走向的相处氛围里对奇怪的舒翊说“我会注意的”。
舒翊点点头,像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宿舍。
十来分钟过去,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未保存联系人的号码,纪珂接起来应和两声,又在座位上坐等了大约半分钟时间,也起身,下去拿他那份不干不净的炒饭外卖。
短暂的上下楼途中,纪珂做好决定,等太阳下山,晚上再去应该已经开放了所有窗口的食堂吃饭。
拿着炒饭返回寝室,关上门。
纪珂回到座位边,趁舒翊不在,忍不住隔着一条过道去打量舒翊那个磨损程度很小的相机包。
纪珂轻轻把打包的饭放在自己桌上,回身面向舒翊的座位,靠桌沿站着。
稍稍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纪珂恍惚注视了舒翊的相机包很长时间,耳边不由自主反复回放起舒翊的话。
那些并非有意听到的话对于纪珂来说,确实误打误撞有别的意义。
纪珂一贯对“情绪”和“欲望”的感知敏锐而通透,他深谙……如果一个人想做什么而被约束着不能做,那这道约束其实随时岌岌可危;但如果一个人抵触做什么,那即使不被约束,也形同自缚一道枷锁。
纪珂基本可以判断,舒翊对于“触碰”的反应如临大敌,那是抵触,不是隐忍。
舒翊说他不会碰纪珂,那纪珂就是安全的。
纪珂不觉得“我不碰你,你也别碰我”这话有多冒犯,他反而轻松——甚至大胆起来。
纪珂魔怔似的盯着舒翊的相机包,非常轻易而混沌地迷失在即兴发挥的想象里。
舒翊那样有收拾的人,相机镜头绝不会忘记仔细盖好护盖。
相机包里面掩盖的镜头是背向自己的,还是直直面向自己的?
假如是面向自己的……
炒饭蒸腾出热气,在塑封包装上凝结成细小水滴。
纪珂自然垂放在腿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像微末的理智短暂挣扎了片刻,然后轻而易举败下阵来。他颤声呼吸,情不自禁抬起手,缓慢磨蹭到腰胯,拇指卡进裤腰松紧和皮肤的间隙里,战栗着从腰间流连到小腹,正要把他难以启齿的脏欲打开一个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