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至于其他的,妻子、儿子、女儿……都只是他用来装点自己成功人生的边角料,不耐烦了就随时换掉。”
  薛时绾的声音轻飘飘的:“你还记得我之前写信和你说过的吗?薛建国每天出去应酬,其实就是去勾搭外面的女人,刘艳为此和他闹过好几次,次次都摔锅砸碗,可薛建国还是像没事人一样死性不改。如果不是杂种能满足他‘传宗接代’的需要,他大概早就像甩掉我妈那样甩掉刘艳了。”
  薛时绾的话早熟的让我感觉到陌生,我们总是能对彼此说出心里最坦诚的想法,可现在的薛时绾,就像是脱掉了一切外在的掩饰与包裹,把心里的伤口血淋淋的扒开。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只有生命最开始的那几年,现在回忆起来几乎是一片模糊,那个给予我一颗精子的男人十几年来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
  我像说点话安慰薛时绾,却实在没经验,最后只挤出一句话:“如果当初你没有选择跟着薛叔叔生活……”
  “那我妈现在就要靠买血给我交学费。”
  薛时绾的话说得干脆,她在昏暗的灯光下侧过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季瑛,”薛时绾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宋阿姨那样,在失败的婚姻中赢的体面又圆满。”
  妈妈当初和父亲离婚的时候算赢了吗?大概吧。
  “可婚姻本来是不应该论输赢的,”我说:“每一对恋人决定携手走进婚姻殿堂的那一刻,肯定都相信彼此能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可为什么过了几年,经历了几次挫折,各自成长变化了几分,曾经的海誓山盟就都不算数了,曾经想要共度余生的爱人也成了天怒人怨的冤家呢?
  这个问题我想不明白,我和薛时绾就这么在沉默的黑暗中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就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薛叔叔的工作很忙,平时早出晚归,还时不时就要出差,薛时绾的那个便宜弟弟暑假有个出国游学的夏令营,半个月的时间都不在,整个别墅里就只剩下我、薛时绾和刘艳。
  刘艳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不同于别墅区里其他的富太太,她不喜欢那些所谓的“高贵艺术”,对画展和古典音乐会一窍不通,对各种颜色沉稳厚重的衣服都嗤之以鼻,相反,她喜欢钢琴,高价买了一架放在书房,但却根本不会弹,她也喜欢书,买了一堆各种各样的摆满了书架,却连封皮都没拆过,手边看得最多的永远是《故事会》。
  她还喜欢芭蕾,程度堪称疯狂,只是她表达热爱的方式就是花大价钱从国外订购各种各样的芭蕾舞裙,偶尔在客厅里跳舞,也是穿着一件年代久远的半旧亮片红裙,伴随着十年前流行的粤语歌。
  她还喜欢喝酒,她有各种各样的酒,全部放在厨房最下面的柜子里,因为薛叔叔从来不会弯腰打开下面的橱柜。
  “她经常把东西藏在那里,酒,老磁带,还有首饰,这个手法真的很蹩脚,”薛时绾和我吐槽:“但偏偏薛建国这么多年还真的就一次没发现过。”
  我和薛时绾一起在她这个“散装”的家里住了半个月,和刘艳彼此保留了基本的礼貌,至于薛叔叔,他早出晚归,我基本没机会和他碰面。
  第一次碰面,是在八月的一个夜晚,我和薛时绾在她的房间用电脑玩4399小游戏,三局两胜,我输了,要下楼去煮泡面当宵夜。
  我在厨房开火烧水,客厅里的刘艳还在看着琼瑶剧,别墅的门铃突然响了,打开大门一看,除了醉的东倒西歪的薛叔叔,还有一个扶着他回来的年轻女人。
  “跟你说了多少次,应酬别喝得那么多,身体都造坏了……你是谁?”
  刘艳愣了一秒,然后猛然拔高了音量:“你是谁?老薛应酬还有你这样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我本来想装作听不见,但声音实在太大,我走到厨房的门边,这样正好能看见大门口的景象。
  年轻女人的脸上化着浓妆,身上穿着廉价但时髦的衣服,她踩着高跟鞋,拉着薛叔叔的样子趾高气昂。
  虽然年轻女人一句话没说,但她的肢体语言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得意,全都明显的昭示了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她是薛叔叔新的“野女人”。
  刘艳强硬的把薛叔叔拉到自己身边,然后用力关上门,大门关上的声音震天响,像是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把薛叔叔再次出轨的事实也关在门外。
  刘艳气的浑身颤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大口喘着粗气。
  “水,给我倒杯水……”
  薛叔叔斜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伸出一只手一张一合的要水喝,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刘艳的情绪。
  刘艳积蓄已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爆发口,她没有理会薛叔叔的要求,径直走到沙发边,对着东倒西歪神志不清的男人尖声质问:“你又在外面沾花惹草了是不是?!刚才那个女的是谁?你和她睡了?我天天在家给你做饭带孩子,你就在外面找女人报答我?!竟然还让外面的女人闹到我面前!她今天想干什么?宣示主权吗?薛建国你是不是看我年纪大了不如以前漂亮了就移情别恋?是不是你也要和我离婚娶外面的年轻姑娘!”
  薛叔叔努力睁开眼睛,懒散的敷衍着:“就是生意场的逢场作戏,公司马上要上马一个大项目,正在到处拉投资,你知道要是这个项目做成了我能挣多少钱吗?我告诉你,这个数……”
  薛叔叔迷迷糊糊的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万……”
  愤怒的刘艳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啪”的一生打掉薛叔叔的手。
  “就算是挣一个亿老娘也不稀罕!”她扯着薛叔叔的领子:“当初你没离婚的时候我就愿意跟着你,给你生儿子,不是我看上你的钱!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我觉得你读过书有文化,和其他那些不负责任在外面乱搞的男人都不一样!”
  “薛建国,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今天我不想再忍了!你要是不能改掉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毛病,老娘就和你离婚!儿子你也别想带走!”
  这句话刘艳是流着泪喊出来的,她的眼泪在脸颊上淌成一行,弄花了黑色的眼线。
  薛叔叔本来就因为酒精而泛红的脸涨得通红,这是他第二次面临一个女人和他提离婚,十年前是薛阿姨,十年后是刘艳,而他给予的回应也都相似。
  “离就离!”
  第17章 再见,武汉
  薛叔叔摇摇晃晃的从沙发上爬起来,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瞪着刘艳:“现在你住的地方,你身上穿的衣服,每天吃的东西,全都是我在外面累死累活挣回来的!你还要离婚?你凭什么离婚!离了我,根本没人会要你这么个黄脸婆!”
  说着,薛叔叔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狠狠往地上一砸,“啪嚓”一声,瓷片飞溅,飞得远的甚至滑到了我脚下。
  刘艳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震惊的愣在原地,薛叔叔平时总是穿着西装戴着眼镜,一副彬彬有礼的儒雅模样,大概这是他第一次摔东西展现出暴力的一面。
  比咒骂的话先流出来的是刘艳眼眶中的眼泪,她声音哽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泣不成声的弯下腰,她的哭泣声比身后电视的琼瑶剧更悲伤。
  “当初你说你爱我,会真心真意和我过日子,我拼着被人骂一辈子小三也要和你在一起,结婚证都没领我就给你生孩子,每天住在小出租屋里心里也高兴……我真是蠢透了,竟然信了你的鬼话……我就不该相信一个婚内出轨的男人能真心待我……”
  悲伤伴随着眼泪一起涌出来,刘艳急促的喘息两声,自暴自弃的捂着脸蹲在地上,可就连哭泣她也不敢放出声来——她害怕楼上睡觉的孩子听见。
  我有一丝恍惚,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的薛阿姨,她也是这样压抑着声音哭。
  可就算是这样压抑的哭声,薛叔叔也觉得不耐烦。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我没少你吃没少你穿你有什么好哭的!”薛叔叔叉着腰在客厅里多踱步,又指着蹲在地上的刘艳:“当初你就是个在夜总会里跳钢管舞的小姐!我都还没嫌弃你不知道和多少男人睡过,这么脏……”
  堪称恶毒的话从薛建国的嘴里喷出来,他完全不在意别墅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甚至从没想过他的宝贝儿子有可能会听见父亲对母亲的谩骂。
  “薛建国!!!”
  一声大喝打断了薛建国的话,我抬头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薛时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三楼下来了,站在楼梯上,月光铺洒在她的侧脸,她眼中的愤怒像是要喷出火来。
  薛时绾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噔噔噔的从楼梯上跑下来,她站到薛建国面前,挡住薛建国看着刘艳的目光,毫不示弱的瞪回去。
  薛建国一张嘴就是满口的酒气:“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我今天还偏偏就是要插这个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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