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薛时绾学着薛建国的样子,捞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往地上一摔,吓得薛建国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他大喊:“你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你今天才是发神经!”薛时绾拔高音调,指着刘艳:“你当初不是很爱她吗?不是爱到可以为了她抛弃妻女放弃工作跑到武汉来吗?!今天你说那些话来侮辱她是什么意思?又不爱了?又在外面有新人了?我看根本就是你狗改不了吃屎!家花永远没有野花香……”
  “啪!”
  恼羞成怒的薛建国抬起手臂给了薛时绾一巴掌,薛时绾从没挨过打,薛建国也从没打过人,清脆的一声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的耳边蜂鸣一阵,脑子空白一片,身体的反应飞快的跑过去,抓过薛时绾的肩头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薛建国的目光。
  “薛时绾,时绾……”
  我搂着薛时绾,愤怒后知后觉的在脑海中翻涌,我回过头愤怒的瞪着薛建国,但有人的动作比我更快。
  “薛建国你还打人!”刘艳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双手,铆足了劲朝薛建国冲上去:“老娘和你拼了!”
  气势汹汹的刘艳披头散发,黑色的眼线在脸上晕成两条黑线,她咬牙切齿要和薛建国拼命的样子很像恐怖片里要找人索命的女鬼。
  那天晚上的别墅内,妆花成女鬼的继母在找醉醺醺的生父拼命,被打了一巴掌的女儿哭湿了我的肩头,电视里的琼瑶剧正播到女主角黑化复仇的情节,客厅里彻底乱成一锅粥,甚至还有一个便宜弟弟在楼上睡着觉。
  那天晚上以后,薛建国好几天没回家,直到刘艳拿着测出两道杠的验孕棒给他打了个电话,两个人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谁都没有再提离婚的事,似乎那天晚上的闹剧只是一个离谱的梦。
  八月底,薛时绾将我送到机场,她一直跟着我走过安检,看着我通过舷梯登上飞机,朝我挥着手。
  我通过飞机的小窗看着远处的人,飞机在跑道上缓缓移动,距离缩小了薛时绾的身影,她还站在原地,执着的挥着手。
  飞机伴随着极大的轰鸣声在跑道上缓缓起飞,我盯着那个已经看不清的人影,眼眶发酸,深呼吸两口才把泪水压回去。
  武汉那么大,即使坐着飞机从空中往下看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薛时绾却一个人在这里,亲爹不在乎她,继母保护不了她,从九岁离开兰越到现在,她要经历多少才能在这么大的城市里生活下去?我光是想到就下意识要落泪。
  下飞机的时候,妈妈开车来接我。
  “在武汉玩的开不开心?”
  我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应:“武汉很好,很繁华,很热闹,但我不喜欢。”
  九月开学,我正是升入高二,毫不意外的被分入理科实验班,之前说我太犟的班主任还教我们数学,他在开学第一天的数学课上一眼就发现了我——因为我的分班考试成绩全年级第一,老师把我安排在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我坐的端正,脊背挺直,这是我凭借自己努力得来的位置。
  而那个校园谣言的男主角杨嵩则是几乎卡着分数线考入理科实验班,坐在教室的后两排,我即使回过头都要跨越半个教室才能看见他。
  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杨嵩和一个新入学的高一学妹谈恋爱了,那个学妹长相可爱,因为是艺术生,所以可以留着长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亲和力拉满,谁看了都忍不住想靠近她多说两句话。
  我曾经在学校操场上偶遇过这位学妹,她当时和朋友说这话从跑道边上走过,我们班刚好在上体育课,我戴着耳机慢跑,听着歌放空大脑的时候,眼前突然飞过一个足球。
  那个足球从我面前飞过,直直命中不远处的学妹,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玻璃水杯掉在地上,“啪嚓”一声摔碎了。
  我扯下耳机,深秋的冷风吹动耳边的碎发,我抬手拢上去,清晰的听见足球场上几个男生的对话。
  “……看我踢的准吧,直接命中!”
  “快看快看,学妹看过来了……”
  在我长大的环境里,总有一种让我无法理解的理论,男孩越喜欢一个女生,就越是会想办法欺负她引起注意,好像只要披上一层“喜欢”的幌子,明晃晃的欺负就能被美化为青春期的悸动情感。
  学妹吃痛的捂着自己的额头,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足球场上的几个男生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学妹生气了,还站在那里嬉皮笑脸的喊:“喂,踢过来!谢谢!”
  学妹气鼓鼓的:“你们砸到我头了!”
  她的声音很细,即使是生气也显得格外没有威慑力,操场上的男生只是哄笑,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我把耳机线胡乱塞进口袋里,快步上前,在学妹惊讶疑惑的目光下,从她手里夺过那个足球,放在地上,挥挥手让她躲远点,自己抬脚比划了两下,然后全力一踢——
  足球朝着那群男生的反方向飞出去,一直飞到操场最远处的角落,才被学校的围墙拦下来,挂在铁丝网上。
  做完这一切,我皱着眉拍拍手上的灰尘,中气十足的朝着那群男生撂下一句话:“踢球不朝球门朝人踢的废物玩意儿,以后出门带着眼睛!”
  说完,我把地上的玻璃水杯残骸捡起来,学妹也凑过来想帮忙,我皱着眉头把她赶到一旁去。
  “你躲开点,别扎到你的手。”
  我把碎片都收起来,用纸巾包了好几层丢进垃圾桶,一边惋惜着自己英勇就义的水杯,一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那个玻璃水杯是设计院某次周年庆发的纪念品,我从初中到现在用了很多年,突然没了,我每天就只能买小卖部加价出售的矿泉水喝。
  一周后,我在班级门口又看见了学妹,她手里拎着个粉红色系着蝴蝶结的漂亮纸袋。
  我正好要去办公室找老师,经过门口的时候被她叫住:“季瑛学姐……”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了我的名字,大概是听说了校园里疯狂传播的谣言吧,不过我也没心思多想。
  “你给杨嵩送礼物?他就在教室倒数第二排……”
  “不是!”
  我刚想走就被她叫住,她比我矮一些,看着我的时候要仰起头,那双眼睛的确好看,我见了都愿意耐着性子听她继续说话。
  “我不找杨嵩,”学妹把手里的纸袋递给我:“这个是送给你的。”
  我下意识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拎着那个粉红色的纸袋回到了座位上,打开纸袋一看,里面除了一堆小零食,还有一个崭新的玻璃水杯。
  水杯上贴着一张便签条,字迹娟秀。
  【谢谢学姐那天帮我说话,祝学姐学习顺利,永远第一名!】
  她并不是从学校满天飞的谣言中了解到我的名字,而是在学校月考的排名榜上看到的。
  第18章 冷馄饨
  进入高二以后,我的名字常年占据着理科排名榜上的第一名,每次考试结束,我不仅研究自己各科的成绩,还会把年级前二十的各科成绩也抄下来,从其中发现一个规律。
  大家基本都会有一门不擅长的科目,六科里面总会有一个偏科的,有人语文不好,有人英语不行,还有人觉得生物要背的太多……
  在大家都有一门铁定会拉低总分的情况下,我要努力让自己没有短板科目,虽然单科成绩我从没拿过第一,但一算总分,我总是能把那些所谓的“单科天才”远远甩在后面。
  我不是天才,真正的天才都在脱产集训备战竞赛,高考是我唯一能走的路,但好在,高考只看总分,这个世界总还是给普通人留下了一条独木桥能走。
  唯一让我一直牵肠挂肚的,就是薛时绾,我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收到她的信了。
  校门口传达室的大爷基本每天见到我都会摇摇头,告诉我今天没有我的信,这种失去联系的感觉很不好受,我十六岁的生日礼物是一部新款手机,我拿到手的下意识就想给薛时绾打电话,但在拨号键面停留很久才想起来,我并没有薛时绾的手机号码。
  直到冬至那天,正好是个周五,我虽然不能回家,但还是溜出学校,跑到地下商场找薛阿姨。
  兰越的冬天不下雪,可是寒意依旧裹挟着冷风往骨头缝里钻,我在校服外面穿了一件羽绒服,把自己裹成熊,地下商场的暖气开的足,冷热交替,我的眼镜瞬间糊上一层雾气。
  薛阿姨在看店,服装店的老板依旧穿的花里胡哨,骑着摩托车在门口停下来,穿着看不出真假的皮草,从车上拎下来两个装满饺子的保温饭桶。
  “知道你们南方人冬至喜欢吃汤圆,但谁叫老娘我是东北人,只会包饺子,不会包汤圆,”老板把保温桶里的饺子一股脑全倒出来,撸起袖子:“来,今天咱仨把这两桶饺子全造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在盘子里冒着白烟,我就算是敞开了肚子猛吃,也依旧没办法完成老板的豪言壮语,吃到最后,还剩下十几个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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