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181节
话音未落,席间一片哗然。
连丞相都难掩惊诧,既惊梅花司的手长,连朝鲜都派去了探子;又诧异这份情报的内容,简直是划破迷雾的及时雨,叫他们的眼前一片清明!
难怪,难怪。诸多可疑之处,如今都能串联上了,大臣们陷入长久的沉默,随即“砰”地一下,七嘴八舌犹如火山爆发。
“朝鲜王病笃,朝鲜竟然隐瞒不报,他们意欲何为?!”
“怪不得使臣前来献宝,原来是心虚了。”
将军们手握得嘎吱嘎吱响:“说他们有不臣之心,果然不假!陛下,臣请战——”
请战之声,头一次压倒了和平的言论,然而大汉国内正在改革的因素却是不容忽视,稍有不逮,便会引来前所未有的动荡。
打仗一时爽,物资的调动,军费的花用,他们不能不在乎。铸新币本就耗材,若是真的发兵朝鲜,国库空虚怕是至少持续两年。
君臣议论了整整一个中午,讨论出两派都平衡的结果——
先礼后兵。
端看朝鲜的国内态度如何了,而泱泱大汉,堂堂宗主国,自然是体贴入微,先讲道理。
……
“大汉要向我国派遣使团?!”
朝鲜使臣的声音都变了,差点尖成了破风箱,在典客卿陆贾微笑回望的时候,连忙端正神色,内心却是一阵阵地发冷。
大汉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想,否则为何会忽然派遣使团,与他一道归国,这简直毫无道理!!
汉使踏入朝鲜的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国内的动乱,到那时,国主的病再也瞒不住,而汉天子又会是什么反应?
他简直不敢想,冷汗慢慢浸湿了脊背,强撑着没有露怯。
陆贾亲自前来见他,只是通知,而不是征求他的同意,闻言笑道:“陛下十分感念朝鲜王的礼物,意欲加强邦邻友好,特意赠送绢百匹,七彩珍珠一斛——使臣切勿妄自菲薄,你们国主若是得知,定会大力夸赞于你。”
“……” 朝鲜使臣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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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遣使团成了既定事实,约莫百人的规模,新的问题随即产生。
大臣们就“谁参加”“谁领队”,狗脑子都快打了出来。
朝鲜使臣原先还不知道,后来也不知哪个缺德的捅到了他面前,安慰他“放心回国,大汉最强使团会为你保驾护航”,他眼前一黑,战战兢兢地差点晕过去!
之所以打出狗脑子,此事说来话长。
彼时出使的活计,还没有那么吃香,毕竟风餐露宿不说,一不小心还会迷了路,丢了命——具体参考出使匈奴的徐名士徐生。
大汉使团的典型配备,是负责外交的典客衙署出一些人,内宫再出一些人,一般都是皇帝太后跟前的近侍,因为他们能够更好地传达君主的意思。总而言之,极少有青年才俊愿意出使,可自从《远行记》巡演过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谁人心中,没有一个使臣梦?上骂单于,威武不屈,下放北海,忠贞不渝。《远行记》的主角,以极短的时间风靡汉境,成了所有青年人的偶像,冷门的典客衙署,猛然成了众人削尖脑袋也要挤进来的地方。
不管是权贵二代,还是太学学子,仿佛一夜之间变得不怕苦累,期望出使别国,扬名天下!
他们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给他们等到了。尽管是朝鲜而不是匈奴,是友邦而不是敌邦,但他们不挑,锻炼的机会向来难得,不珍惜是要被雷劈的。
以三公九卿为首的重臣,年纪大了,身子骨吃不消,自然不会争抢出使的名额。但他们有子孙,有家臣,还有庞大的关系网,这一来二去,战火波及到了满朝文武,还有官司打到了未央宫的皇帝案头。
刘越点评:“朕的爱卿有时候还挺活泼。”
赵安:“……”
刘越当然不会理会这样的官司,他是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而不是老娘舅,见递到未央宫的奏疏杳无音讯以后,众臣消停了,开始和和气气地内部扯皮,约定就算再生气也不动拳头。
最后名单出炉,领队的人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是谁呢?
襄侯韩信大力举荐的纵横学派顶梁柱,蒯通。
蒯通原本也是高兴的,他盼这个机会同样很久了,可看到接下来的名单,有长安权二代,军三代,就连带路的向导都是早年战功赫赫的燕国司马,他的笑容渐渐消失:“……”
还有一封韩信恳切的亲笔:“我抢下这个名额不容易,蒯兄,祝远行顺利,一切都靠你了。”
第197章
蒯通觉得自个也不容易。
他盯着“顺风”二字, 心头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警惕之下,毒嘴一张就要喷人。
这样的使臣团, 他能带好吗他??
襄侯还真是对他有信心……
蒯通神色来回变幻, 最后堪堪住了嘴, 他知道撕下韩信名额不容易, 免得旁人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只不过这份名单, 实在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蒯通心知自己不是好脾性的人, 一有不慎,或许就把勋贵重臣给得罪了。可若要他向老妈子的方向转变, 把那些二代三代照顾得妥妥帖帖, 却是万万不可能!
蒯通罕见地失眠了。第二天一早, 他去典客衙署报道,上司兼知己陆贾望着他眼下大大的黑眼圈, 一言不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天将降大任, 必先劳其体肤, 空乏其身。此时此刻, 一切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唯有送上两个字, 加油。
蒯通:“……”
未央宫,宣室殿,刘越拎着新出炉的名单, 仔细看了一遍。
他陷入沉思,紧接着换了一个坐姿。
蒯师傅好歹也是教授了他纵横术的老师,作为尊师重道的好学生, 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可这一连串名字太惊艳了,就连吕禄也被他舅舅吕释之塞进了里头,不论空降了谁去,想要压服他们,难。
刘越忽然道:“郅卿。”
郅都站在一旁,正垂首替天子整理桌案,闻言抬起头:“陛下。”
“我这里有一个新差事,少说也要一个月的耗时,”刘越看着他,语调有些慢,“一旦回来,朕擢任你为御史台御史,兼管梅花司。”
郅都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拜了下去:“臣任凭陛下差遣。”
刘越不禁笑了:“郅司长,我还没告诉你是什么差使呢。”
天子语气里的亲近,郅都感受到了,他年轻的脸庞忍不住泛起光彩,一向僵硬的、让勋贵大骂“死人脸”的嘴角,也放松地弯了起来。
甚至开起了玩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
“停,”刘越道,“朕怎么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
皇帝陛下笑得很厉害,好半晌咳了一声:“我想让你跟随使团去一趟朝鲜。尤其那些家世超然的使臣,蒯正使限于身份不好管教,这时候就要郅卿出马了。”
对于蒯通的过去,郅都显然很是清楚,蒯通教授过陛下,与陛下曾有一段师徒之谊。
他霎那间领会了帝王的意思,此番出使,主要是作辅佐之责——
刘越摇了摇头,道:“还有。”
“不论何时何地,朕都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出行朝鲜,更是开拓眼界,增长见识的好时机。”刘越伸出手,名单跟着迎风抖了抖,“他们是青年才俊,爱卿何尝不是?”
刘越俊秀的眉眼满是鼓励:“天下何其广阔,爱卿出门去散散心。若有变动,事急从权,你是使团的一道闸,也是朕的眼睛。”
郅都沉默了许久。最后他哑着嗓音应诺,起身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刘越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
梅花司司长看着像吓了一跳,这幅情态放在少年老成的郅都身上,非常非常罕见,莫名有了一丝好笑与诙谐。
“……”刘越严肃地离开桌案,拍了拍他的肩,“我差点忘了。还有一条命需要爱卿吊着,不管用什么手段,朝鲜派遣的使臣,绝不能死在汉境里。”
“死远点最好,一切都拜托郅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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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郅都也在出使的行列里?!”
“他去做什么??都已经位极人臣了,难不成还有名扬塞外的追求??”
很快,长安响起勋贵子弟的哀嚎,埋怨着这不公平。
郅都此人,被称为彻侯公敌是有道理的。长安城的君侯,忌惮他的多了去了,更不用说君侯的二代三代,就算没干坏事,被盯着的滋味也是一绝。
那滋味,谁试谁知道!
连身为天子表哥的吕禄,小心肝都有些颤,反复回想自己有哪里得罪了这位司长……嗯,大肆宣扬想要复兴雕家,应该不算吧?
一大堆青年使臣,暗搓搓地反对梅花司司长的加入,很快,有小道消息流传出来,说郅都乃是陛下指定的副使,专门辅佐蒯正使的存在。
哦,陛下指定的副使啊。
那没事了,青年使臣们安静如鸡,瞬间变得极为乖巧。
连他们爹娘都说不出什么“用点劲,把竞争对手斗倒”“加油扬名朝鲜”的话了,每天的耳提面命变成了——“千万不要得罪郅司长。”“对正副使千万要尊敬!!”
青年使臣:“……”
他们唯唯诺诺,一箩筐小心思消弭殆尽,大喜大悲之下,反而回归了出使的本心。
半月后,一切准备就绪,送往朝鲜的国书也加盖了玉玺。
今天是使团出发的日子,被大汉天子评价为“死远点”的朝鲜使臣,丝毫没有解脱的快乐,而是嘴唇发紫,腿脚都在打颤。
他的左前方,站着一樽冷面煞神,瞧着年纪很轻,却似浑身浸满鲜血,望向他的眼神如同打量一个死人。
朝鲜使臣差点撑不住了。他身躯晃了晃,立即有大汉医学院的医者凑到他身边,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接着语气轻柔地道:“快张嘴,吞下去。啊——”
朝鲜使臣:“…………”
如果不是蒯正使再三保证,这是大补的养气丸;他吃下去以后,身体确实有了力气,不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了,他定会大声抗议,认为汉臣居心叵测,想要下毒毒死他!
朝鲜使臣憋屈地咽了下去,朝右前方挪了挪。
他的右前方站着大汉正使蒯通,此时正手持符节,朝宫门口的君王与文武百官,作着最后的告别。天子的华盖在风中烈烈作响,刘越立在华盖下,微笑着替使团送上祝福:“一路顺风。”
使臣们齐声道:“谢陛下——”
刘越又说:“蒯师傅不用担心。朕特意叮嘱,叫典客卿准备了十八个向导,就算迷失在了燕国的深山老林,也能找到出路。”
蒯通:“……谢陛下。”
将军的行列里,传来低低的笑声,蒯通脸有些燥,他是一辈子都摆脱不掉路痴的称号了。
刘越随即看向郅都,微微点了点头。
欢快的钟鼓声响起,使团逶迤着出发,向东北而去,正式去往他们的目的地——大汉藩属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