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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85节

  冒顿单于目光明灭,抬头看了兰卜须一眼,当即道:“叫赵壅进来。”
  赵壅自从被匈奴骑兵掳去,凭本事当了二王子的老师,同样也是单于的座上宾。不一会儿,他俯身走进,手里拿着一卷绢帛,面露风霜,眼神也多了阴鸷。
  他单手环胸,接着绕到桌案旁边,跪坐下来。铺开绢帛、笔墨,一系列动作显得极为熟练,只等大单于复述,他来写。
  冒顿单于将书信贴身放好,斟酌道:“我不曾听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陛下说的和亲,我愿意接受,匈奴将再献一百匹乌孙战马,希望陛下宽恕我的无礼。”
  赵壅笔一顿。
  这分明不是开战的国书,而是道歉信!他不敢相信,巨大的失望席卷心头:“大单于……”
  二王子被废了手脚,叫所有人愤慨,二王子身边的拥趸差点生乱,匈奴单于竟然不暴怒?什么大祭司的神药,那都是装神弄鬼的东西,绝不可能救治成功,要知道稽庾再也不能开弓射箭了!
  “按我说的写。”冒顿单于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稽庾自找下场,败给汉朝小小的兵卒,我没有这样的孩子。稽粥才是我选择的继承人,未来的左贤王。”
  血腥味扑鼻而来,肩膀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赵壅浑身剧痛,再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道歉信撰写完毕,冒顿单于便挥退赵壅,走到兰卜须面前,按了按他的眉心:“养好伤,你再出使一趟,随汉朝的大谒者南下。”
  随即感慨:“汉人没有被激怒出塞,我十分钦佩吕太后。人人都为稽庾的受伤愤怒,大喊进攻云中郡,他们却不知道自己的目光短浅。匈奴马壮,这没错,但我们缺铁,缺乏攻城的器械,同样支撑不起长时间的马上交战啊。”
  赵壅懂礼仪,懂谋略,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却不了解汉军的机密,譬如骑兵的战斗力,弩机什么模样,也不了解铁器的制作,实在可惜。
  说着,冒顿单于长叹一声:“一个新选拔的材官,胜了我的射雕者,你不觉得恐惧吗,兰卜须?东胡王的妻儿逃走,不知给汉人带去了什么……”
  兰卜须谦卑地亲吻他的脚尖,忍住痛楚,不敢回复一句话。
  东胡王不愿为单于庭效力,大单于依旧厚葬了他,还亲去祭祀,不许人破坏他的陵墓。然而他的领地已经血流成河,单于庭的精锐杀光了所有奴隶,还有几个高层的贵族,这就是追击失败,任由东湖王的妻儿逃脱的下场。
  冒顿单于喃喃道:“我礼待他,封他为王,送他牛羊骏马,还欲把女儿嫁他为子媳,他为什么临死都想着归汉?”
  问也问不明白,他踹了兰卜须一脚:“滚吧。”
  兰卜须走出大帐,脚一软,趴在地上很久很久。
  劫后余生的空气都是香甜的,他大口喘着气,衣袍淅淅沥沥地漏出了水。
  ……
  待匈奴人牵着一百匹乌孙战马,将马和道歉信都交给汉朝使臣,并表达出友善态度,愿意护送使臣归国的时候,以大谒者张泽为首的使臣团堪堪摆脱了恐惧。
  他们来到匈奴,无时无刻不活在威胁之中,而今冒顿单于愿意延续汉匈交好,众人松了一口气,以敬服的眼光望着张泽,仿佛他不再是一个宦者,而是为太后排忧解难的功臣。
  他们被安排在离龙城很远的大帐里,更不知道单于庭的动乱,唯有张泽与冒顿单于见过面。此番能够安稳回国,张泽可就要一飞冲天了!
  张泽露出一个笑,摸摸旄节,清秀的面容竟是发着光。出使匈奴,人人避之不及,只有他抓住了这次机会。
  他不愿再做被忽视被使唤的谒者,他要做大长秋那样说一不二,被太后信任的近臣——有朝一日,能被人称作“张公”!
  汉朝使臣踏上回国的道路,另一边,卢绾妻儿被云中郡的武士安排护送,乘坐最为舒适的车马,来到了长安城。
  卢鸣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发现母亲的身躯在颤抖。
  他的二弟死在了射雕者的箭下,三妹也高烧丧了命,活下来的唯有他和幼妹。母亲的眼泪早已在匈奴流干,便是父亲死了,她也没有说什么话,可一见到长安的城墙,母亲的眼眶红了,眼泪珠串似的淌下。
  卢鸣也哽咽了,珍惜地抚摸衣襟的右衽,随即放下,死死握着手中的牛皮。那是他拼死带出来的舆图,统共两张,是能让太后宽恕他们,让家人拥有安定生活的保障,不知能不能换取田宅,落地关中……
  车马忽而停了下来,紧跟着一道低声提醒,他呆住了。
  前往未央宫的道路黑旗猎猎,披甲武士分列两旁,奉天子、太后出行。巍峨雄浑的宫门打开,吕雉从车辇走下,刘盈扶着她,见到形容憔悴,苍老消瘦的卢妻甘氏,还有卢绾的一对子女。
  他们流着眼泪,模样无所适从,瓒侯夫人随侍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吕雉伸出手,递向甘氏,从前她唤过一声大嫂的人。
  想起刘越偷偷给她提的小建议,吕雉温和道:“欢迎回家。”
  ……
  卢绾妻儿的归国,掀起阵阵轩然大波,随后,卢妻甘嬅被长乐宫册为亚谷君,赐田宅,离封关内侯只差一步。
  封爵者为何是卢鸣的母亲,而不是卢鸣?朝臣对此颇有争议,太后发话道:“她功最高。上有鸣雌亭侯与鲁侯,女子封爵并非先例,甘嬅身为一家之主,率领儿女归汉,难不成还不值一个君吗?”
  此话一出,争议皆无。
  只是私底下,渐渐流传出了小道消息:封君一事,东宫没有告知天子。
  东宫便是长乐宫的代称,未央宫处于西边。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然而不敢开口,陛下尚未成亲,太后做主是天经地义的事,便是成亲了,又有谁敢嚷嚷着太后还政?
  何况新皇后百分百是吕家人,殊不见太后将侄女接进宫小住,就是对他们的明示。
  从前蹦跶得欢快的老师们,譬如教导过陛下的公孙誉,而今下场如何,谁都看在眼里。
  除了太子宫的那些潜邸大臣,打击深重心底发寒,朝堂两千石的重臣们,譬如三公九卿毫无异色。
  他们欣喜于亚谷君一家带回的舆图,将之设作机密放进石渠阁中,没多久,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别的地方——准确来说,是曲逆侯陈平和他的世子身上。
  消息虽被隐瞒,常常进宫的重臣却避不开,第一个觐见的是丞相,瞧见长信宫变得不一样的农田,曹参沉默了。
  被太后请去议事的阳少府,瞧见陈平积极帮着儿子耕作的身影,也沉默了。
  阳少府惊恐地问黄门令:“卫尉他……”
  黄门令连忙道:“卫尉他好着呢。”
  这叫“好着呢”??
  阳少府不敢相信,擦擦眼睛,发现陈平背对着他,抱起一罐黑漆漆的东西浇在农田里,累得扶了扶腰。陈平身旁站了一个年轻人,神色严肃,好似在指点着什么,看样貌,像是父子俩。
  阳少府沉默地跟着黄门令走了,决定还是送小儿子拜入墨家。农家不行啊,丧心病狂连弟子的父亲都不放过!
  风一吹,田垄飘来父子俩的对话。
  陈买低落地说:“梁王殿下除了拍我的肩,鼓励我好好干,已经三天没和我谈心了。”
  陈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问他:“大王除了读书练武,是常去找张侍中,还是去梁园?”
  陈买想了想:“梁园。”
  陈平不说话了。韩信彭越就在那里,他怕,也不能替儿子探听军情,毕竟招兵的事是他安排下去的。
  于是安慰道:“大王忙完梁园的事,就会来找你了。好好干。”
  陈买:“……”
  他决定听从父亲的话,闷头做起手头上的活计。
  另一边,梁园。
  招兵到了最后的阶段,听说很快就要入驻了,韩信彭越头靠头,拿着两份匈奴舆图研究,一份囊括东胡的领地,一份画了龙城。
  不用怀疑,舆图是大王倚仗特权,偷偷抄录下来的。
  有此学生,夫复何求?
  门客蒯通待在屋里看书,化悲愤为动力,阅读大王从宫中运来的珍藏典籍。
  被父亲叮嘱要好好照顾先生,暂且与他同住一屋的韩贡端着浆水进来,小声说:“先生,您昨儿说梦话,念叨什么‘去齐国,齐国好’,是真还是假?要不要我同大人解释?”
  蒯通:“……”
  如果冤枉了蒯先生的意图,那他岂不是成为了罪人,韩贡极为愧疚,脸都臊红了,便听蒯通云淡风轻道:“不用。”
  能天天讥讽韩信的日子多快活,他不想走了!
  说罢继续看书,以备太后明日的召见,韩贡愣愣的,随即高兴起来:“哦。”
  低调的马车行驶在郊外,里头载着梁王殿下,还有撒娇耍赖要参观墨者工坊的吕禄。
  掀帘眺望着远山,刘越察觉到异样,伸出脑袋,正疑惑往日冷清的道路旁,为何聚集了这么多人,忽然听见了广告词。
  广告词振聋发聩,直直传进他的耳朵里:“吾乃徐福后人,对长生之术颇有研究。长者莫要不信,请看小道所炼丹药,一粒九贯钱,足以延寿十年!当今天子的胞弟梁王,神慧过人,目光独到,曾亲口称赞过小道的炼丹术。”
  说话者仙风道骨,盘坐在地,介绍摊上鲜红圆润的丹药,足足有一百枚,围观的百姓人头攒动。
  刘越:“……”
  刘越沉思片刻,扯上打瞌睡的吕禄。
  吕禄茫然:“干什么?”
  刘越严肃道:“打假。”
  第95章
  吕禄依旧茫然:“打什么假?”
  刘越用复杂的眼神看他, 指指窗外,让他自己听。
  吕禄凑了过去。
  片刻他目瞪口呆,怒道:“好啊, 竟敢大不敬地污蔑大王!!”
  秦始皇帝晚年沉迷长生, 先帝刘邦却不然, 他出身微末, 从不信这种东西, 故而从未下过诏令, 在民间征辟方士。也因挟书律的出现, 以及秦末连年的战乱,方士再有本事, 炼丹技艺再过高超, 也只得陷入沉寂, 故而吕禄从小到大,从没听过这种广告词。
  还敢说大王称赞过他, 这是仗着人在郊外,传不到官府耳朵里吗?
  吕禄怒气冲冲, 回过神又有些担心, 生怕表弟因此拔剑, 或是气坏自己, 回头爹又要训他了。
  据说赵怀王还在的时候, 他不长眼的两个伴读议论姑母,大王冷酷地拔剑,还叫周亚夫帮他提。如今都议论到自己头上来了, 大王能忍?那必定是不能忍,大王恐怖又睚眦必报,这个方士完蛋了!
  谁知大王并没有, 大王瞧着还很淡定,小手根本没有触到腰间的宝剑,率先下了马车。
  吕禄惊了,表弟这都不生气?
  挠挠头,他怎么觉得大王有亿点点改变,要放在从前,打着大王旗号坑蒙拐骗的人早就被一剑捅死了。
  他忙跟在刘越身后,气势汹汹地上前。会武的宦者身穿短打,不着痕迹地护着刘越和他的伴读,不一会儿,就挤到了围观百姓的最前方。
  卖丹药的方士很年轻,出乎意料的年轻。
  衣料平凡,瞧着还是麻衣,唯独袖袍做的宽大,附上飘逸的气质,瞧着仙风道骨,然而因为年龄,百姓眼底写满了不相信,勉勉强强因为他口中的梁王,愿意留下来看热闹。
  谁叫先帝在时,梁王纯孝之名就传遍关中,今上登基,随着纸张的扩散,聪慧的名声又传遍开来。如今挟书律废除,大街小巷的读书人骤然增多,人人都记住了张侍中和梁王的名字;前几天,又有内城消息灵通的人说,梁王殿下目光过人,是当代的识人伯乐。
  梁王的知名度无须怀疑,他夸过的好东西,肯定就是好东西,便有人质疑道:“你怎么证明梁王殿下夸过你呢?”
  “小道也知口说无凭,故而我先给殿下表演了一个仙术。”年轻方士语调高深,“诸位请瞧。”
  刘越若有所思。
  刘越拉住吕禄,决定看完仙术再打假,看多了宫中的钟鼓歌舞,他还没看过民间表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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