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82节
说起来这奏折的形状、样式,还是张不疑张侍中创造的,与寻常的白纸有些不一样,分为几折,表皮厚中间薄,初初现世的时候惊艳了众人,让她又赐了赏。
而今张侍中常在少府,少数时候待在宫中……看了没几行字,熟悉的、“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带着轻快。
“母后!”刘越抱着吕雉的手,幸福地告诉她好消息,“韩师傅有钱。”
他把简陋的舆图递过去,仔细描述藏宝地点,吕雉愣了好一会儿,随即笑道:“哀家这就派人去从前的淮阴侯府,秘密搬运,把几箱财宝都运去梁园。”
刘越蹭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还有淮阴那块封地,师傅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不够了就去拿。”
吕雉摸摸胖儿子的头,眼神柔和:“既然他这么说,那就越儿来定主意,我回头托一托萧何,分给他的妻儿一些。”
淮阴的封地早就收回,韩信的妻儿族人目前住在瓒地,也就是萧何的封地,彭越亦然。想了想,吕雉又道:“越儿回头问一问武师傅,愿不愿意让他们的长子前来长安,与父亲团聚,不住在别的地方,就住在梁园。”
刘越听得一呆,想要说些什么,吕雉笑道:“母后不缺财宝。别说库里堆积的那些,辟阳侯还在外头,越儿忘了么?”
……
刘越敏锐地意识到,母后已在一步一步地计划,让韩师傅和彭师傅出现在人前。
就因为机关匣,还有马上三件套的出现吗?
虽然还有很长的路,他抿起笑,和两个武师傅一说,韩信怔愣许久,彭越的眼眶竟是红了。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就算太后想他们的长子在眼皮子底下当人质,他也很能理解,何况太后怕是没有这个想法——
韩信塞给学生钱,太后投桃报李,想叫他们真心辅佐大王。
儿子能在皇家混个眼熟,对日后的好处都是无尽的,端看儒法两家为了两个名额打成狗脑子,就知道做梁王的幼时玩伴有多么吃香。
“太后心胸,臣拜服。”彭越嘴巴张张合合,只说出这句话,随即涌上一大股紧迫感。他不能懈怠,必须好好教导学生,否则完不成允诺,还有啥脸面立足于天地?
高兴过后,他私底下悄悄地问韩信,问出困扰许久的疑问:“梁园招兵要怎么招,太后会如何运作?”
要知道梁园不是上林苑,他们又是大众眼中的死人,招兵的程序可能会很繁杂,彭越想不出来。
韩信不假思索,吐出两个字:“不知。”
之前的教训告诉他,他不是当政混朝堂的料,他的归宿在军中。或许从前还有不甘,“死”过一回也醒悟了,他不会再掺和这样的事,他的目标是教出一个好学生,尽毕生之力平匈奴。
此时此刻,韩信想起汉朝未建时,劝他自立,与刘邦项羽三分天下的门客蒯通,轻轻叹了一口气。
蒯通怕是也想不到他的这番遭遇。蒯通因为自己,受了先帝的厌恶,幸好他已收拾包袱,出游四方,希望他能当上另一重臣的宾客,实现自己的本事。
忽然间,外头传来催促的奶音:“师傅,我们该练枪了。”
“来了!”韩信勾起一个笑,大步朝外走。
他的眼底闪烁着一往无前的锐光,随着荣耀加身,被功名利禄糊了心肠,谁又能想起最初的纯粹之心呢?
毅然决然参军的时候,他心中所想,是还乱世一个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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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的长子韩贡年十岁,彭越的长子彭澍年十一,之所以年纪小,也是因为他们爹娘成亲晚,打仗的时候没心思生孩子。
韩贡隐约知道父亲没有死,等使者来到瓒侯封地,秘密宣布太后旨意的时候,他高兴得快要疯了。
找上门来的蒯通也快要疯了。
作为名满天下的辩士,他自觉比苏秦、张仪也不差什么,偏偏生不逢时,遇上一个淮阴侯。旧主韩信不听他的谏言,不愿背叛先帝,被安谋反的罪名夷三族,他心灰意冷,死命嘲讽完旧主的愚蠢,想要收拾行囊去齐国,那儿百姓富庶,没有那么多纷扰,足以疗慰心中的伤痛。
谁叫先帝后来知道他的谏言,对他很是不喜,长安他是待不下去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保全旧主的最后一丝血脉,也算尽了主客之谊。
椒房殿武士进入淮阴的那天,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准备把韩信不满三岁的幼子韩潆偷出来。他成功了,抱着韩潆藏在臭水缸里,躲过了细细密密的搜查,看着武士把其余族人押出去,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
他闭上眼又睁开,然后看武士搬出一大缸狗血,不疾不徐地撒了满地。
蒯通:“?”
在所有韩家人迷茫恐惧的眼神下,领头的武士厉声道:“丢乱葬岗!”
很快,韩氏族人被请上了牛车。
蒯通:“……”
他沉默一会儿,看着怀里颤抖的娃娃,把他送了出去:“乖,去找你的兄姐和阿娘。”
没想到大宅里边竟还有“漏网之鱼”,问清身份,武士连忙把韩潆塞给淮阴侯夫人。等到外头动静不再,已是第二天晌午,蒯通晕陶陶地爬出来,被身上的臭味一熏,吐了。
他站在满地狗血之中,吐了很久很久,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去。
蒯通走啊走,观察牛车的车辙,足足有五条踪迹,延伸到了不同的方向。
蒯通:“……”
还布迷踪阵?
他把旧主骂得狗血喷头,毒舌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纠结半晌,先循着一条道路找过去。
第一条错了,第二条错了,第三条第四条还错了,第五条……终于对了。
不过那时候,车辙痕迹早已被风雨冲刷,他凭着感觉走,到了吴国又到了燕国,跋涉两年时间,最终找到了前任丞相萧何的封地。
他后悔得想吐血。
早知道淮阴侯和萧丞相的关系好,他还找什么找?
找疯了的蒯通遇上高兴疯了的韩贡,他们离得很近,韩贡呆呆地望着他,眼泪忽而流了下来。
“蒯先生……您竟是对父亲如此的不离不弃。”韩贡嚎啕大哭,跪下给他磕了个头,再不容分说地拉上他,给他接风洗尘,硬塞蒯通进了侍者的行列,走上了回京的道路。
蒯通长得文弱,敌不过天生力气大的韩贡,往日善辩的嘴巴竟是怎么也张不开。
怎么就张不开呢?
什么不离不弃,蒯通想吐。他是要确认淮阴侯死没死,而不是去长安见他!!他的梦想可是齐国啊。
他僵硬着脸,一路乘进梁园,绕过属于墨者的工坊,见到了容貌相同,却又与从前大不相同的韩信。
韩信惊了,第一时间竟顾不上长子:“你——”
蒯通也惊了,咬牙切齿道:“你——”
刘越左看看右看看,沉思起来。
第91章
蒯通怨气十足, 即将脱口的“君侯竟还活着”,变为:“君侯可让我好找。”
说罢他反应过来,韩信已不再是君侯了, 皮笑肉不笑道:“韩黔首可让我好找, 两年了, 没想到时光流逝, 我老了, 您还是这么的意气奋发, 不为谋反而悲, 不为得救而喜。”
韩信:“……”
刘越:“……”
韩信似还在吃惊,沉默良久, 道:“蒯先生, 这是梁王跟前。”
蒯通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陡然反应过来,他凭借侍者的身份入内, 而这里是梁园,今上胞弟的庄园!
他身形一僵, 很快恢复理智。
作为差点被先帝通缉的门客, 对这样的情形很是陌生, 蒯通僵硬着, 跟着韩贡行礼:“梁王殿下。”
明明是叫人狂喜的重逢, 空气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刘越很能理解,直觉韩师傅与面前的文士有故事,体贴地叫人空出一块地方, 给他们叙话的空间。
安排好了,他拉着目瞪口呆的彭师傅走远。
彭越振奋的心已经按捺不住,多少年了, 韩信竟还有被人嘲讽,哑口无言的时候?蒯这个姓氏不常见,应该是韩信从前的门客蒯通吧,回想“韩黔首”三个字,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便听学生悄悄问他:“彭师傅熟悉这个蒯先生?”
彭越乐呵地点头,忙给大王说起从前。
另一边,韩贡再也忍不住,与父亲五分相像的脸庞充满悲伤,呜呜地哭起来:“大人,先生受了大苦!他不信您死了,跋涉两年,终于找来萧伯伯的封地,小弟、小弟同我说,当年武士闯入家门的时候,是先生将他藏了起来,想要带他走。”
哭着哭着,重重打了个嗝:“先生对您不离不弃,先生不负您!”
韩信听得愣了。
他颤着手,眼眶微红。拍了拍长子的肩,转头看向蒯通,就见他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甚至有些干呕。
韩信只觉喉咙里灌了铅,又重又涩,心绪激烈地翻滚涌动,半晌长揖道:“都是我的过错,蒯先生受的罪,该由我来承受。信不才,奉太后之名教导大王,练兵静待来日,蒯先生此来长安,不如长居下来,让信回报您一个前程吧。”
蒯通:“……”
什么不负,说得好像他追着韩信跑似的,他快要吐了。更惊悚的是旧主的话,说要他留在长安,还要回报他。
三言两语中,蒯通隐约明白了太后和韩信的交易。然而他心心念念的是齐国,哪里需要愚蠢的旧主的回报?
蒯通嘴巴一张,拒绝就要出口,韩信诚恳道:“先生久离长安,怕是不清楚这里的大小事。”
这话没错,他勉为其难地听一听好了。
韩信便简略地叙说时事,尤其是梁王殿下的时事,不但说给蒯通,也说给长子。“先生受我牵累,无法成为帝王家的宾客,如今不一样了。”他道,“诸侯王亦有门客之说,先生若成梁王的宾客,能与我日日共事,更能实现自己的本领。信愿做这个举荐人。”
说罢,韩信朝他作揖,大步往外走,看样子是要找学生说项。
蒯通:“??”
等等,他不愿意和旧主共事,他的梦想是齐国,蒯通想要追出去,却被积压许久的呕吐之意绊住脚步,扶住身侧的大树。
韩贡连忙给他拍背,噙着眼泪道:“先生有哪里不舒服?先生为了父亲,瘦了黑了,身体虚弱许多,我一定不会叫父亲负您。”
蒯通:“……”
蒯通真的虚弱了:“呕——”
一路望见偷笑的彭越,韩信淡淡地瞥他一眼,叫彭越心底一凉。
被科普完毕的刘越仰起头,觉得主客重逢的故事很是感动,便听韩师傅道:“蒯通是闻名天下的辩士,也因为我,声名渐渐淡去。他自比苏秦张仪,师从纵横大家,是有大才的人,不知大王愿不愿意招揽他为门客?”
又哑声说起蒯通曾拼了命地想留存他的血脉,找他足足两年,嘴巴虽毒了点,忠义不输侠士。同样,他想为他的学生揽下此才。
两年……刘越吸了一口气,肃然起敬。
自比苏秦张仪,人品经过韩师傅认证,既会外交又会辩论,这样的人才岂能放过。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刘越问:“师傅,让蒯先生做诸侯王的门客,会不会太过屈才?不如由我举荐给皇兄……”
不消韩信解释,彭越积极地抢答,一来,蒯通曾受先帝讨厌,暂且对帝王有阴影,何况劝人造反的黑历史可能会被陛下抗拒;二来嘛,蒯通欲和韩兄一起共事,能朝夕相处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