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81节
这回由陛下拨给资金,当做制出马鞍等物的奖赏,还拨派与上林苑一样的郎官卫队,工坊的警戒升到了最顶级。除此之外,他们还得知了挟书律即将废除的好消息,可以光明正大地征收弟子。
郑黍被征辟为墨家博士,在太后的眼神示意下,樊哙明白了,他用大嗓门恳切道:“我家的二小子年十岁,有意拜入郑公门下,不知郑公愿不愿意收?他脑子是笨了点,认人还是认得清楚的。”
郑黍:“……”
没等他反应过来,怀里被塞了一匣子黄金,陛下朝他点头,侍立一旁的宦者朝他微笑。
呆滞更深一层,终于,一个年纪轻的墨者道:“我等、我等寸功未立,当不起陛下的大赏,若是换少府的匠人,他们也能制……”
樊哙打断了他:“唉,我知道!”
“都是梁王殿下的功劳嘛,我们知道,陛下太后都知道,大王功最多。郑公啊,快劝劝你的师弟,别推辞了,这是在御前。今天不收下,就走不出这个大门了!”
少府令赞同地颔首。
郑黍:“……”
刘越:“……”
因为机关匣,近来产生了许多灵感,他原本想在御前,请借一架弩机研究,当下,郑黍脑袋晕晕乎乎,哪里还能想起这个念头。
刘越眼睛不弯了,沉默一会儿,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错,他的风评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
大汉士卒打败匈奴射雕者的消息,经过你一手我一手的推波助澜,传遍整个长安,大街小巷传来吼声与欢呼声,搅得匈奴使者下榻的客栈不得安宁。
客栈里,兰卜须的脸色很难看。
简直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而是惨绿狰狞。
拔箭之后,稽庾痛得出气多进气少,浑身抽搐如蚯蚓,他看着匈奴的医者掏出陶罐,挖出黑乎乎的、像泥土一样的糊状物,裹在二王子四肢的伤口上,慢慢地止住了血。
兰卜须急急问:“王子以后还能拉弓射箭吗?”
医者是单于庭祭司的侍者,他躬身说:“天神在上,请您相信大祭司的止血神药,只要能早点赶到单于庭,让大祭司出手救治,王子一定无恙,还能赶得上龙城大祭。”
兰卜须看着黑乎乎的泥状物,眼底闪过虔诚,匍匐在地上祈祷:“天神在上。”
希望大祭司能够治好王子,否则他就没命了。
片刻,虔诚化作深深的不甘,他咬牙道:“王子需要大祭司的救治,没时间了,明天就返程。汉朝人说,他们对先帝的祭祀快到了,需要融化大量的铁器,愿意用高出原来五成的布匹替代铁器。汉廷还送来了使臣,准备和我们一起回国,他们捎带了四驾车辇作礼物,以及大汉太后给单于的回复信。”
除了二王子这个意外,他出使的目的都达到了,可兰卜须整个人都很疲惫,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望着上林苑的方向,生出淡淡的恐惧。
他又想起了那首《无衣》。
王子说的没错,汉朝人的骑兵比不过他们,可是大匈奴的射雕者,竟被一个小卒给打败。匈奴男丁约有四十万,长安一个城的人口有多少,像冯唐那样的勇士又有多少?
等汉朝再不困于内政,病虎翻身,能彰显多大的气力?
他又想,二王子的老师说的,竟然不是谎话,那个梁王的确邪性,邪性得很……
翌日,由典客递交匈奴使团的书帛,汉廷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跟随出使的大谒者名叫张泽,原是长乐宫一名年轻不起眼的宦官,在大长秋询问他们,有谁愿意替太后出使匈奴,完成递交国书的使命时,多数谒者低下了头,张泽第一个答应。
大长秋望着他清秀白皙的容貌,满意的同时讶然道:“原先我竟没注意到你……”
张泽当场官升一级,成了大谒者,持节去往典客衙署报道,与此同时,太后也记住了他的名字。
匈奴人离去的这一天,刘越坐在大夏宫的高台上,眺望长安城门渐行渐远的小黑点,眼神沉沉。
回到寝殿,他和武师傅说起悄悄话。
刘越问:“韩师傅和彭师傅见过墨家子弟吗?”
韩信和彭越对视一眼,摇摇头。投到他们麾下的都是军卒和法家文吏,如何会有墨家人,从前的齐王田横,才是他们向往的贤主。
“你们想不想去梁园散心?”刘越小声说,“那里没有人认识淮阴侯,也没有人认识从前的梁王。梁园新建了一个马厩,一个好大好大的演武场,能容下几千兵士训练……”
这些他都报备给皇兄和母后了。说到这里,刘越遗憾道:“我的钱够工坊建设,却不够买马招人,不然就可以让师傅们各领一千兵卒,去试一试新的装备和战术。”
练兵烧钱,特别是精兵,前期准备加上长期伙食,一箱黄金恐怕都不够!
刘越不过随口感慨,韩师傅彭师傅陷入了沉思。
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惊人的亮色。
片刻又暗淡了下来,没钱,这钱也不能从国库里出。
彭越被安上谋反罪的时候,先帝神兵天降,不给他卷钱跑路的机会,故而浑身都穷,而今吃学生的,喝学生的,浑身上下写满“软饭”二字,此时又是悔恨又是心虚。
好像,大王年满八岁才能接收梁国的赋税,现在不可以。
韩信眉心紧锁,拒绝成为彭越这样的人,忽而灵光乍现,翻出从前当淮阴侯时,旮旯角里遗忘的讯息:“……我好像,有钱。”
他被慢刀子割肉,从齐王变成楚王又变成淮阴侯,对长安又怒又警惕。虽然最后还是着了套,但他征战多年,积累的财富数不胜数——
韩信想起来了。
他来长安之后,借酒浇愁,完全忘记了这回事!韩信神色变幻,从案桌取来纸笔,写写画画,很快制成一张简陋的舆图。
他在楚地做了个记号,淮阴的封地做了个记号,又在长安做了个记号。
韩信的耳朵破天荒红了:“师傅做楚王的时候,积攒的钱财全都囤了起来,囤在先帝看不见的地方,比樊哙几个加起来还要富。”
要知道以樊哙为首的将军,大多做过他的旧部,赢来的财富一小半上交给他;后来自立门户,有先帝紧盯,樊哙几人的打仗所得,基本投入了大汉的建设当中,生怕沾上一个贪字。萧何都要自污以保全身,何况掌有兵权的将领?
至于他,对先帝的信任一日日地消磨,学不来像吕泽那样,一分不少地全塞给先帝,他选择留给自己。后来被软禁,就更没人敢问他家资几何了。
韩信轻咳一声:“后来进了长安,师傅联系亲信,叫他们偷偷把财富运出来,小半运往淮阴侯府,大半运往封地,都埋在我指定的坑洞里。如果派人挖一挖,戚里的淮阴侯府……当有七八箱金子,五六箱宝物,还有一小匣夜明珠……”
至于后来,后来他都忘了,只一心一意教授大王,毕竟生死勘破,钱财乃身外之物。
在他面前,一大一小呆若木鸡。
夜明珠放在先秦,可是堪比和氏璧的好东西,这是多少钱?
刘越掰起手指头算,触电一般地放下来,幸福来得太快,他忽然觉得,萧师傅的半块狗头金不算什么了。
彭越大怒:“好你个韩信,偷偷藏钱不告诉我,还白吃白喝学生的东西,你对得起大王吗?!”
韩信罕见地没有嫌他聒噪,像是语塞,又像是心虚,于是彭越的指责越发理直气壮,越发情深意切。
他受到了打击,为什么他同为异姓王,却存不了那么多钱。
半晌,韩信忍不了了,凉凉道:“那是你不够聪明,被人一举擒获,太后都懒得亲自对付你。来长乐宫的时候,浑身上下只有舍人的衣物,还笑我?骂我白吃白喝,你就不白吃白喝了?如今我能拿出钱财,你能?从今往后,你就算吃我的了,彭师傅。”
彭越:“…………”
他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梁王殿下呆愣了好一会儿人,回过神,不愿意见到武师傅们吵起来。他抓住了重点:“淮阴侯府的财富算一小半,那封地有多少?”
韩信顿住了。
彭越也顿住了。
为学生的一针见血,韩信不确定道:“数、数倍?”
刘越眼底闪烁着小星星,猛地抱住韩信的腿:“师傅!”
要是韩师傅不喜欢,他只留下一个武师傅也可以!
第90章
穷鬼彭越心口疼痛, 暂且失去了发言权。
相反,韩信英俊的脸孔露出愉悦,揉揉学生的小圆髻:“回头向太后禀报一声, 把淮阴侯府的财宝转移出来, 再不够用, 就去封地搬运。至于练兵的事, 不必大王烦心。”
“练兵”两个字, 韩信说得轻描淡写。他最擅长练的就是新兵, 短短数月就能带出强大的军队, 想当年他灭赵定燕,创造“背水一战”这一传奇, 用的多是商贩和平民, 谁叫手里的精兵都给刘邦抢走了。
后来韩信大胜, 另一边的刘邦被项羽击败,灰溜溜地回到大本营, 又夺了他与张耳的兵符,韩信无奈, 只能再练新兵, 以弱打强, 平定三齐之地。
任谁三番两次地带出精锐, 然后被上司夺走, 都能锻炼出宠辱不惊的心脏,韩信早习惯了。给他一支破破烂烂的难民队,他都能让难民脱胎换骨, 因粮于敌,就算战线再长,也不必为粮草烦心——韩信还是后勤大师, 当年他被萧何举荐,靠的就是优秀的管理粮草的能力。
彭越功弱于他,能力却弱不了多少,虽然憨,带兵灵活得不得了。若不是彭越时不时地骚扰项羽后方,汉军也不会有垓下决战的机会,正面包围与后方牵制,缺一不可。
不过打匈奴不一样,还是要好好地研究新式骑兵与新式战术。
韩信沉声道:“我们先去练枪,等年满六岁,师傅教你驭马射箭。梁园场地大,日后,大王的本事一定不比射雕者差。”
刘越用力点头,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学习热情:“嗯!”
“好好练枪,好好骑马。”他重复了一遍,态度可积极了,又说:“师傅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彭师傅:“……”
他幽幽道:“大王,我也渴了。”
韩信瞥他一眼,眉梢挑起,眼神传递了两个字:做梦。
彭越很悲伤。虽然有着大不敬,但他还是怨怪起了先帝,抓他的时候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呢?让他把财宝藏起来,或者偷偷运出去也行,成日吃韩信的软饭,他会睡不着觉的。
说是这么说,当晚,彭越沾了床就一秒睡着,打起震天响的呼噜。
内心美滋滋,做的梦都是豪情万千。梦里还出现了可爱学生的脸,他咂嘴,含糊地念了句大王,又说韩兄啊,大王一定不会夺走你练好的精兵,让你带着商贩去打仗……
“……”韩信脸黑了。
深夜传来一声惨呼,很快归于寂静。
翌日,长信宫。
吕雉看了看案上的食盒,盖上盖子:“把这碗熬得软烂的鸡丝粥端过去,皇帝近来胃口不佳,都没怎么好好用膳。”
当即有宦者恭敬地拎走,大长秋上前,给太后按起肩膀。
吕雉闭起眼睛,想起刘越所说老翁的事,微微笑起来:“哀家听着倒是高兴,这样也好。越儿还小,盈儿这番话,为他挡去了许多风霜刀剑,有先帝做旗,谁的攻讦都不能落到我儿身上,这何尝不是天命。”
大长秋按揉的手一顿,呼吸轻了起来。
高庙香火延绵不绝,先帝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尤其是关中百姓,远不是历朝历代的国君可以比拟的。在沛县老臣心中,先帝开创汉室伟业,他们毕生的追求就是合葬长陵!
先帝不入他人的梦,独独入梁王,不管百官私下有多少小心思,见到越儿必须捧着敬着,这是赤帝子的旨意。赤帝喜好化身老翁,尝人间疾苦,故而吕雉觉得高兴。
她不过随口一感慨,便拿起纸张做的奏折看起来。
有少府的产量打底,纸张渐渐风靡了朝堂上下,有了纸,大臣们越发觉得轻便,越来越不爱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