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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70节

  “听、听去了。”宦者道,“陛下下令的时候,公孙师便已入了宫中……”
  问答间,没有人注意到,被扶进侧殿,额间敷着热巾的公孙易睁开了眼,继而重重地闭上。
  南阳大治是钱公一手缔造的,公孙氏鼎力支持,是他映照现实的理想,也是他为之奋斗的希望,谁也不能质疑!
  他定要梁王给他一个过得去的交代。
  ……
  公孙誉健步如飞,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好在陛下并没有叫人拦他,公孙誉奔到宣室殿前,面色紫红,声如洪钟:“陛下啊!”
  “南阳郡守大贤,您任由梁王这么唾骂,岂不是寒了天下大贤的心?易辅佐钱公竭尽心力,梁王这般,岂不是逼吾的侄孙赴死,叫吾如何自处!”
  他不敢回忆方才在宫道上,眺望宣室殿的心情,把茅尖对准了天子最宠爱的幼弟:“梁王蔑视汉律,蔑视陛下的忠臣,让钱公的治理成了一场笑话。吾不敢相信陛下依旧纵容,依旧隐瞒,这与昏王昏君何异?还请陛下处置梁王,派天使赠送绢帛钱财以安抚钱公,让吾领着易回家,然,吾死谏又何妨!”
  昏王昏君……刘盈呼吸粗重了一瞬。
  刘越眼睛睁得圆溜,忽然抿住了嘴巴。
  刘盈按住弟弟的手,担心他拔剑,嗓音颇有干涩:“师傅先起来。”
  梁王干出这等荒唐事,像极了喜怒无常痛骂儒生的先帝,陛下竟还护着他!
  公孙誉越发失望,忽而灵光一闪,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机会,让梁王去往封地就藩……他暂且按捺住热血,重复道:“还请陛下秉公处置,派天使安抚钱公,让吾领着易回家。”
  仿佛皇帝不答应,他就立马冲到柱前血溅三尺,让天下都记得他的忠心硬骨!
  “好,哀家应你。”遥遥传来一道冰冷含怒的女声,吕雉扶着吕英的手,一步一步踏上玉阶。
  她扫过跪拜在地的公孙誉,又看向两个儿子,强压下怒意,嗔怪道:“都这么久了,越儿还没带皇兄来用膳,难不成是走着来的?”
  说罢,她重新看向公孙誉,微笑着说:“你的提议很不错,不如让御史大夫持节,与中尉一道前去南阳郡,作为天使向钱公传达皇帝与我的信重。”
  公孙誉直起身来,愣住了。
  早在太后出现,他便微不可察地生出些许恐惧,这无关其他,而是直觉。
  虽说自汉以来,都是将军担任中尉,还没有出现过作为天使慰问地方的先例,但中尉掌有护军,这是要做什么?御史大夫就更了不得了,周昌刚正清廉,整个人硬石头似的,能力却是卓绝,公孙誉颤抖起来,这是去安抚还是问罪??
  “一个三公,一个九卿,给足了钱公面子,公孙师还不满意么。”吕雉讽刺道,“至于秉公处置,哀家觉得好。等天使回京,带来钱武无罪的消息,就罚梁王五十万钱充入国库,只是这段时日,辛苦公孙师留在宫中,天天与皇帝论经了。”
  公孙誉被太后一席话炸得头昏眼花,嘴唇发抖。
  五十万钱,听着都是一个严酷的惩罚,可谁不知道辟阳侯捐了全部的家财给梁王,梁王有钱。
  还有留他在宫中,什么意思,太后这是不让他和易儿离宫?!
  不消太后发话,大长秋一个眼神,随扈的武士一拥而上,将公孙誉强硬地扶起。他们身强力壮,哪里是年老的公孙誉所敌得过的,搀扶起来之后好声好气道:“公孙先生,请。”
  公孙誉头一次尝到脚步离地的滋味,几乎就是一瞬间,他消失在了殿外,出现在“昏厥”的侄孙面前。
  宣室殿很快恢复了宁静。
  刘盈有些呆,刘越也有些呆,兄弟俩齐齐望着从天而降的母后,半晌回不过神。
  吕雉眉眼间的怒与冷总算去了一些,转身温声道:“也亏皇帝记得封锁消息。”
  接着轻叹一声:“你是天子,是君王。若早些吩咐武士将他们制住,他们祖孙二人,还能用性命做威胁,指着你和弟弟的鼻子骂吗?哀家想起了你父皇,你父皇即便有错,他又何时向周昌之外的人承认过?”
  不等刘盈回话,她看向小儿子,刘越如梦初醒,眼眸变得亮晶晶。
  “好了,随我回长信宫吃饭,饭都要凉了。”吕雉示意吕英给皇帝请安,招招手,让刘越到她的跟前。
  刘越哒哒哒地跑过来,猝不及防,被手指戳了一下额头。
  “……”刘越耷拉下脑袋,“母后,越儿似乎犯了错。”
  “你还知道你犯了错。”吕雉板起脸,语气头一次满含严厉,“不顾自己的名声,是其一,事事都要自己动手,是其二。越儿没有料到公孙易是那样的性子,给哥哥带来麻烦,是不是?身边的近侍难道都是摆设,待他告退,暗中给个教训很难吗?”
  刘越睁大眼睛,缩起脖子。他小小声地辩解:“我没有事事自己动手……”比如造纸。
  见母后瞪他,刘越蔫了。
  他抿了抿嘴巴,将所有话听了进去,慌乱之下认真道:“越儿会三思而后行,再不会亲自做这样的事情。”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母后,希望不要生他的气。
  那厢,刘盈止不住的惭愧,动了动嘴唇,朝向他请安的表妹颔首。听到这里急道:“母后,您不要教训越儿了,他正是为护着儿臣……”
  吕雉板着脸,片刻,再也忍不住笑了。
  她望向刘盈,揉揉刘越的圆脸蛋,眼神化为温柔:“哀家知道,我们的梁王每回拔剑,都是事出有因。”
  刘越小心翼翼地瞅她一眼,发现母后果真不生气了,渐渐挺起胸脯。
  吕雉又说:“盈儿也别为公孙易惋惜。越儿没有冤枉他,说起来,此事还和曲逆侯世子有关。”
  ?
  怎么又和曲逆侯世子搭上了关系??
  吕雉神色隐隐复杂:“他在田间捡到了一个逃难的南阳人。”
  第77章
  陈买再次从曲逆侯府溜了出去, 与老师董安国汇合,师徒俩徒步走到郊外的一片耕地。
  董安国身为土生土长的关中人,虽穷, 却是有祖上传下来的四亩土地, 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能向官府证明所有权的那种。
  天气渐寒, 这个季节的粟麦早已收割完毕, 不适合种植, 董安国领着陈买, 不过是研究新的种子,传授徒弟知识, 为来年开垦做准备罢了。
  他习惯了扎根田里, 不去反而像长了虱子一般, 何况南阳的粟种刚刚到手,他恨不得立马种植下去, 看看耐不耐寒,挨不挨虫害, 毕竟长安与南阳的气候不一样。
  二十年前他游历过南阳郡, 在那里帮百姓家种农, 那时候的南阳, 还是一片兵荒马乱的荒凉之景。想起从前, 董安国有些唏嘘,珍惜地拆开装种子的麻布袋,这几天忙, 他一直把粟种搁在家里。
  继而一愣,仔细瞧去,粟种颗粒大, 颜色是金灿的黄。
  而今粟种褐色偏多,黄得如此纯正,在长安都少见。他颇有熟悉之感,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想了想,把一小袋摊在田垄之上,不多时,金灿灿的种子哗啦哗啦流了出来。
  陈买呼出一口气,搓搓手,给自己暖暖身子,自觉地回到田边的院落,打来一小盆井水。董安国捏起一粒种子,放进去,估算他在水中漂浮的时间,肯定道:“看模样,比关中粟种的品质都好。”
  陈买附和地点点头。
  董安国心满意足地将那一颗捞出,不远处忽然传来些许动静。
  自从过了收割季,气温骤冷,举家搬迁的流民渐渐增多,都是赌上全部积蓄,想要前来长安安家的百姓,孤身一人的极少。但不远处的男子,还是超乎了董安国的想象,他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头发花白,犹如行尸走肉游荡世间,就这样麻木地走着,死死捏着手里的传关和路引。
  董安国心脏微酸,叹了口气。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老哥是从哪里来?可能认得官府的路?不如叫我的弟子……我陪你一遭。”
  说到一半他想起来,自家弟子可是侯府的继承人,指不定官府熟脸得很,立马改了口。那流民摇摇头,望向建造中的、巍峨的长安城墙,眼底迸发出炙热的光芒,拖着瘸腿往前走。
  他的步伐太急太快,走到一半,摔倒在了凹凸的田垄上,正对着金黄色的粟种,在日光的照射下,仿佛流动着光辉。
  流民瞳孔骤缩。
  他“啊”一声大叫,以前所未有的力气爬起来,发疯般地冲上前,用脚去踩,用手去撒。陈买离得近,见此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忙上前制住他,也不嫌弃流民的脏臭伶仃:“你做什么?”
  流民发疯般地低头咬他。陈买不聪明,身手也不是超绝,但凭借体型差防身绰绰有余,久而久之,流民放弃了挣扎,忽地流下了眼泪。
  董安国惊愕地看着这一切:“这……”
  “南阳的恶心谷种,都该死!”流民吼着说出这句话,晕倒在了陈买的怀里。
  陈买:“……”
  董安国:“……”
  最后由陈买收好洒得七零八落的种子,董安国扶着流民进了自个的家。他不忍看见这样的生命逝去,直觉流民的话另有隐情,心下隐隐不安,便和陈买商量:“不过几天的粮食,我也负担得起。”就是他一个大男人,烧饭烧得难吃了点。
  陈买点头,忽然恍悟过来:“老师铜钱不够,我可以从房里拿……”
  董安国笑骂:“要让君侯发现,你待如何?!”
  等流民悠悠转醒,闻到泛着焦糊味的热粥,彻底怔在了木板床上。
  “老哥,从前种种都过去了。你来到了大汉的都城,往前走就是官府,只要肯干活,定能在这里安顿下来。”董安国劝道,“先把饭吃了,才有力气走啊。”
  流民狼吞虎咽起来,独眼再次掉泪,嘶哑着声音道谢。
  其他的什么也不肯说了,董安国理解他的防备心,想问问谷种那件事,又觉得不好,转身走了出去。第二天,第三天……多数是董安国,有时是陈买送饭,终于有一日,陈买听见了道谢以外的问话:“后生,你是这家的弟子么?”
  关中话很是笨拙,夹杂南边的口音,陈买意外地看他一眼,闷头描摹农具:“别看这院不小,老师孤身一人,没有娶过师娘。”
  流民:“俺有过婆娘,还有过女儿……”他咧嘴笑,然后道:“她们被官府拦着,不能和俺见面,听说俺婆娘做工死了,俺女被送了人……”
  陈买怔愣地看他,流民嚎啕大哭起来:“俺是从南阳郡逃出来的。官府逼俺买他们的良种,买不起就用东西赊钱,收成不好也要治俺的罪。为了一口吃的,俺还能怎么办?自家的种子不能用了,第一年除了农具什么都卖了光,第二年,他们又说可以让俺闺女去官府做工,干农活织布都行,这样就不用交钱买种子,还可以送几袋粮。”
  他断断续续地道:“俺不心动,婆娘却说要和我女一块去。后来粮食送来了,她们……她们回不来了……”流民剩下的独眼通红:“她们织的布都进了官府的腰包,俺想见一面都不行,送俺粮有什么用?!”
  村里不止他一个人不满,可有田种,有粮食吃,虽然妻女成日成日见不到面,但隔几日能回来一回,久而久之他们就麻木了。
  还有人说这不比暴秦好,至少饿不死不是?引来附和声一片。
  可他漂亮的女儿是例外,她去了官府再也没有回来,婆娘也不见了踪影,就算饿不死他也忍不了。他连夜逃了,想去长安告状,他不懂其他,只知道长安住着爱护百姓的天子,能给他伸冤。可官府很快派人追他,逃到山上就用火堆堵他,他瘸了腿,被熏瞎了一只眼,死死护着身份路引,终于逃出了南阳。
  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命大吧。
  “哐当”一声,粗制的毛笔掉在地上,陈买握紧拳头起身。
  门外的董安国亦是红了眼眶,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官府,逼人买良种,让百姓做工抵钱……这岂不是免费的奴仆,他们怎么敢。
  人人称赞向往的亩产均三石,原来是这么来的!
  望向一旁沉默的弟子,想起宝贝似的南阳粟种,董安国恨不能打自己几个巴掌,怒道:“买,我明日就送老哥前去廷尉衙署诉冤,你先回府去……”
  话音未落,陈买打断他的话:“老师,我要求见太后,求见陛下。”
  流民久久闭着独眼,猛然抬头。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太后,什么陛下?
  .
  巍峨宫阙里头,气氛一片肃穆。
  面前跪着曲逆侯世子,还有畏畏缩缩,形容可怜的南阳郡民,刘盈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方才用的膳食都要吐出来。
  吕雉闭起眼,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深墨,唯有站着的刘越动了。
  他看向被提到长信宫,再也不装晕的公孙易,还有目露惊愕,活似苍老几十岁的公孙誉:“他的妻女不仅仅帮官府做工,也有你们公孙家的一份吧。”
  公孙易面色紫红,眼底浮现被冤枉的慨然。他高声道:“陛下,太后!男子耕地,妻女做工,百姓皆有所食,钱公如此,岂不是大治之世?定是此人在说谎,还请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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