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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69节

  一箱金子,铜万钱……刘越想了想, 在讹诈辟阳侯之前,母后的私房都没有那么多, 顶多半箱金子, 更别说皇兄了。
  郡守一年的俸禄两千石, 这些贿赂从哪里来?
  暖融融的小身躯贴近, 他抱住吕雉的手:“阿娘不要生气。贪婪至极的官吏, 就该好好治他!”
  奶音坚定又干脆,吕雉忍不住笑了,抚着胖儿子的脊背, 心绪慢慢平复。
  再看向密信的时候,目光冰冷下来。私德有瑕,如何治得好一郡, 可偏偏亩产三石的食粟,是大汉开国从未有过的盛景,叫她也有了为难。
  这封密信无法与外人道,谁叫审食其自个作的名声不好。加上钱武治下人人称赞的收成,若贸然擒他入长安问罪,恐引议论沸腾……
  许久,吕雉吩咐大长秋:“你去建成侯府一趟,借赏东西的名义,叫二哥派遣人手去南阳,暗中查探,把钱武的底给我掀了。”
  连带着对南阳郡长史公孙易也生了不虞,她问:“公孙长史依旧陪在皇帝身旁?”
  大长秋连忙出去,招来宦者耳语几句,片刻转身归来:“回太后,还在。”
  “让皇帝过来,陪哀家和表妹用膳。”吕雉淡淡道,“英儿自进宫以来,他见过她几回?”
  话音落下,一只小手高高举起,刘越自告奋勇:“我去。”
  母后讨厌的人,统统拉进黑名单,他要把皇兄从劳什子长史的魔爪中拯救出来。
  .
  未央宫宣室殿,刘盈与一位青年相对而坐。
  青年面貌端正,浑身充斥着书卷气,却并不白皙,也并不瘦弱,身形瞧着高大挺拔。听闻陛下问起南阳郡守钱公,他恭敬地答:“钱公开明,并不以重权为傲,每逢决策都召衙署商议,上下皆是感念。”
  “钱公渴求贤良,南阳官吏多为征辟,天气炎热时,钱公自花钱财为我们送来粥水……”
  佐以南阳的收成,公孙易的话仿佛更添一层说服力,刘盈俊颜温和,觉得这才是上恤官吏,下恤百姓的好官,当即想称赞一声“能臣也”。
  就在这时,近侍匆匆走来,轻声唤道:“陛下。”
  公孙易停下了话。刘盈刚听到兴处,颇有被打搅的不愉:“什么事?”
  “梁王殿下非叫奴婢通报一声,说不愿意打搅您,奴婢也没法子。”近侍忙拜在地上。
  公孙易很快直面了陛下的“变脸”——陛下露出一个笑容,语气亲近得不得了:“还不快请进来?”
  他暗想,叔祖同他说梁王受宠,陛下和太后宠爱尤甚,这话果然不假。
  刘越哒哒哒地绕进里室,圆脸蛋浮着两片红晕。外头天冷,他穿得足有几层厚,进了宣室殿又觉得热,额头跑出了一层薄汗。刘盈起身上前,亲自把他的外裳脱下来:“抬手。”
  刘越乖乖抬手,不多时,衣料摩擦的声响消失,刘盈把外裳递给近侍:“收好,等大王出去的时候穿。”
  公孙易看得惊愕极了,等精致如仙童的梁王殿下望过来,避到一旁行礼:“臣拜见梁王。”
  刘越看他一眼,挥手免礼,被皇帝哥哥牵着坐到席上。
  刘盈温声问:“越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刘越想要回答,又慢吞吞憋了回去:“皇兄都在和公孙长史谈些什么?”
  公孙易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仿佛不是天子与诸侯王,而是平凡人家的兄弟俩相处。梁王问的自然,皇帝答的自然:“长史与朕说起南阳郡守钱公……”
  刘盈转过头,似想起什么,对公孙易欣然道:“卿还没有说完呢。”
  公孙易再一次被请入座,只不过对首多了一个梁王。梁王殿下的眼睛很亮,很透,倚在陛下身旁,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公孙易定了定神,挥散骤然诞生的凉意,还有浅浅的不安之感。
  他尽量拉回思绪,敬佩道:“钱公清廉,百姓之物一分不取,臣跟在钱公身边,实在感悟良多,明白从前的自己是多么浅显。而今南阳亩产均有三石,何尝不是钱公之能?钱公想要重现路不拾遗,鸡犬相闻之景,”说到最后有些动容,他撇过身久久不语,半晌揖手道:“还望陛下恕臣失仪。”
  路不拾遗,鸡犬相闻?
  此乃先贤书中描绘的画面,刘盈亦是动容,竟萌生出前往南阳郡看看的想法,若各郡的粮收都能达到三石,岂不是大治之世!
  他想扶起面前受他赏识的青年,袖口忽然被一只手扯了扯。刘越表达来意:“皇兄,母后喊你回宫吃饭。”
  刘盈:“……”
  气氛全没了,甚至有些微微的尴尬。
  公孙易身形一僵,将骤然产生的不快压了下去。他告诉自己,梁王年纪小,不懂逾越为何物,否则如何能在君臣奏对的时候插话?这并非是忠君。
  陛下便是再宽仁也忍不得,这般想着,刘盈摸摸刘越的小脑袋,说:“哥哥这就随你去。”
  又道:“卿先行出宫,朕改日传你。”
  “……”公孙易垂眼,恭敬地应诺,那厢,刘盈唤来近侍,接过幼弟脱下的外裳,准备给他穿上。
  眼见那什么长史即将告退,刘越扯扯皇兄的衣袖,飞快地跑到殿门处:“我有私话和南阳长史说。”
  公孙易脚步一停,就听梁王以软和的语气道:“低头。”
  所有人都有些怔愣,公孙易怔愣之余更有不解,眼神闪烁起来。他弯下腰,耳边很快靠近一团暖乎乎的温度——
  “犯下欺君之罪,要怎么罚?”刘越语调很轻,语气却是冷戾,“你该死。”
  刹那间如惊雷炸响,公孙易猛地一仰,脚步都踉跄起来。眼神交汇不过短短几瞬,他看见了梁王眼底的杀意,那不是五岁孩童应有的眼神,平静,酷烈,捎带着深深的厌恶!
  公孙易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沁出了冷汗。
  青天白日之下,他陷入恍惚又很快挣脱,眼睁睁看着梁王说完话,迈着短腿,重新回到陛下的身旁,乖乖张开手,让皇兄给他穿衣裳。
  ……
  欺君之罪?
  该死??
  这话来的毫无道理!
  所有的情绪化作屈辱与慨然,熊熊烈火冲上天灵盖,公孙易转回了身。
  他“砰”一声跪在了地上,当着披甲武士与所有宦者的面,怒声开口:“陛下,士可杀不可辱。与其让梁王侮辱臣,唾骂臣,造谣臣犯下欺君之罪,还意欲杀臣,臣宁愿一头撞死在柱上,以证自己的清白!”
  洪亮的嗓音传遍整个大殿,逐渐传播到宣室殿的玉阶,刘盈顿住了。
  刘越也顿住,扭头望去,刘盈已是震惊得大步朝外走:“卿何以出此言?”
  随即深吸一口气,尽量温和了嗓音:“还不把公孙长史扶起!”
  宫人急得蜂拥而上,偏偏扶不动公孙易,他扯出无畏的笑,像扎了根一般。眼底浮现丝丝怆然:“臣辅佐钱公已有两载,虽无贤名,却是立志为大汉尽忠,为陛下尽忠,如何会像那小人一般,给淮南公孙氏蒙羞?陛下,臣绝无欺君之意!”
  “朕却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从未怪你欺君。”刘盈道,“长史先行起来。”
  他回头看刘越,内心止不住地担忧,他也大致知道了越儿同公孙易说的“私话”。不论越儿因何说这些,当下要做的是揭过这一桩,不叫宣室殿前的跪谏闹大,否则梁王逼死贤才的名声便消不去了!
  公孙易摇头,嘶声道:“臣是罪臣,有什么资格起?”
  刘盈亲自上前,想要扶起他:“梁王年幼,不过童言无忌罢了,这话怎么好当真?”
  公孙易惨笑:“梁王殿下的聪颖传遍郡国,陛下不知,臣宁可自尽,也不愿被骂作该死的奸臣!”
  刘盈脸色变了。
  只听“噌”的一声,有宝剑出了鞘。
  刘越跨出殿门,右手扶着剑,抿着唇,拱着刘盈走到一旁,悄悄同他说了几句话。
  刘盈怔愣在原地,密报,黄金……他猛然看向自己看好的贤臣,那厢,刘越居高临下地站在公孙易面前,然后与他平视。
  怒意席卷心头,焚烧理智,烧得他呼吸沉了下来。要是没有辟阳侯的密报,母后皇兄就要做那被捂眼之人,不,恐怕不止。
  父皇在位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了。便宜爹没发现,不关他的事,但犯到母后身上不可以。
  如今还想威逼帝王——这些人比戚坪可恶一百倍。灰黑色的瞳仁化作了深黑,奶包子咬字清晰:“堂堂君子,儒门之光,像个小妇一样胡搅蛮缠,怎么,想叫皇兄给你赔罪吗。”
  “还是要孤给你磕头?”刘越问,“在长安街头给你认错?”
  原本想伸脚踹人,纠结一瞬又收回来,他嫌脏。
  刘越慢慢拔出迷你斩白蛇剑:“这是先帝赐我的剑,专斩奸佞,如何斩不得你。你与那钱公蛇鼠一窝,贪得满嘴流油不说,怕连亩产三石也有猫腻,还好意思夸清廉。刺死一了百了,别脏了天子寝宫,污了皇兄的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公孙易浑身哆嗦着,鼻尖是近在咫尺的剑光。
  转眼望向陛下,陛下竟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他,没有对梁王说一句重话。
  胡搅蛮缠,蛇鼠一窝……没想到连钱公也受到了唾骂,他嘴唇发紫,实在不堪受辱,含泪喊了一声“陛下”,七尺高的男儿就这么厥了过去。
  第76章
  “……”怎么这么快就晕过去了?
  刘越怒气一滞, 想了想,“唰”一下收回小剑。
  他很快恢复了乖巧,回头看向刘盈。刘盈没有说话, 望着他欣赏至极的端方君子, 竟是不知说什么为好。
  示意左右将昏厥的公孙易扶起, 搀到一旁的侧殿坐下, 刘盈皱起眉, 低声吩咐左右:“即刻封锁消息, 别让此事传出未央宫。”
  随即揪住弟弟的耳朵:“越儿。”
  手上力道很轻, 像挠痒痒似的,却叫梁王呆在原地。
  “对公孙长史再有不满, 你怎么就亲自开口, 亲自动手了。”刘盈面上是罕见的肃穆。
  刘越迟疑一瞬, 一边被揪耳朵,一边小声说:“他说钱公是个清廉的好郡守, 处处吹捧他,岂不是没有良知的欺君。何况他跪在宣室殿外, 寻死觅活, 企图用名节要挟哥哥, 叫君王为之屈身, 难道就不该死吗?”
  他因“清廉”两个字而愤怒, 便是母后从前也没有这么多钱。
  刘盈怔愣,渐渐化为复杂的心境。
  他竟是有些被幼弟说服了。
  放开小耳朵,温柔地揉了揉, 刘盈道:“好,就算这些都没有错,越儿想要为哥哥出气, 为什么却不顾及自己呢?”
  刘越仰起头看他,刘盈抿起唇:“君子为有所不为,越儿可有想过,他在宣室殿外刚烈明志,你将会遭受多大的攻讦?公孙易……包庇钱武,”他的语气艰难起来,咬紧牙关,他告诉自己,母后不会在这件事上欺骗他,越儿亦然,“可人们不知道,他们只知南阳三石,认同公孙长史是个贤才,你要同他们讲理。”
  说到最后,荒谬、伤感的情绪席卷心头,刘盈只觉心灰,连带着听闻南阳收成的喜悦消失无踪,清廉,这哪里算得上清廉!他抱起幼弟,用脸颊贴近他的脸。
  刘越沉默下去,蹭了蹭哥哥。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脑中浮起,他不在意什么名声,他只是、只是看不得母后生气,也看不得奸臣的同伙哄骗皇兄,一条梦想快乐的咸鱼要什么名声,讲什么理呢?
  皇兄有片刻退让,这些人就不依不饶,他拒绝成为公孙易刷名望的踏脚石。
  刘盈低声道:“这与踹戚坪不一样。踢他脏了你的脚,可公孙易……”话音未落,一个宦者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陛下,陛下——公孙师求见陛下!”
  刘盈面色微变,猛然想起自己宣了许久不见的公孙师傅入宫谈学,只因公孙易乃公孙师傅的侄孙,算是一番传承的佳话。
  “他可听去了?”刘盈沉着脸,牵着刘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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