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岳回摇头,紧紧握着李汝萤的手,竭力坐起身,“这回齐王……是冲公主而来……公主听我一句……莫再管我……只要公主极力撇清……与我之干系……齐王便……不能将中毒……之事……诬在公主身上。”
她的目光落在一侧几案的纸上,“他们想要……我签字画押……证实是公主指使……我为齐王……投毒……意在将太子……中毒一事的祸水……引到公主身上。”
她颤抖着将双手举起,每根手指的指腹已被咬啮得血肉斑驳。
“可公主……我不会叫齐王得逞……我便是死……也不会由着他们在那拈造的罪状上……按上我的手印。”
“阿回……”
李汝萤抱着岳回瘦弱的身躯哭得难以自抑,“我是公主,我不会有事的,若有万一,你诬在我身上便是。否则若你不在,我定会寻你而去。”
说罢,她唤来狱官,“若你们再敢对岳娘子有分毫凌虐,我定将她今日所受之苦楚,尽数加诸你们每个人身上。你们久在皇城,想必也都听说过荆山公主的恶名!”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吏们连连喏声。
为首的官吏却道:“公主,下官也是奉上谕行事,您莫要为难下官。”
李汝萤起身狠戾地盯着他:“奉上谕?奉了谁的上谕?阿耶何时会下发这般残忍的命令。
“咸徽一年,阿耶怜百姓辛劳,减税三年。咸徽六年,有司断案有误,致使大理寺的古寺丞被误判斩刑,阿耶因此定下了‘死刑复奏‘之制。
“阿耶一向贤德仁厚,若今日你们冤屈饮仙楼掌柜至死,便是弃阿耶多年的仁政于不顾,妄图将阿耶的百年声名毁于一旦。
“倘若如此,不管是阿耶,还是我,都不会饶恕于你!”
那官吏嗫嚅不敢言,吓得连连跪下叩头。
李汝萤留了雾月在狱中看顾岳回,顾自去了齐王府。
她料想此事既是齐王所为,便只能从齐王下手。
然而她行至齐王府前,却被齐王府护卫拦挡在外,如何都不肯放她进门。
无奈,她故意上马悻悻而归,却在隐入巷中后,又向着齐王府后院的院墙外悄然折返回去。
翻墙如今对她来说,已经得心应手。
她小心避过院中守卫,凭着先前申鹤余带她来齐王府寻菱枝时,寻找暗道误打误撞寻到齐王卧房暗道的记忆,再度经院中假山内的暗道,潜进了齐王的卧房内。
虽是白日,暗道中却依旧昏暗幽森。她顺着暗道向内走了许久,隐隐约约间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依稀能听清是一男一女。
而那女子的声音,随着她的走近,更加清晰可以辨认起来,竟是俞皇后的声音。
“栩儿,放那位岳娘子一条生路。”
“她与荆山素来亲近,只要她一死,便死无对证,阿耶自会相信儿所中之毒是荆山授意她所下。如此,阿耶自会相信太子所中之毒亦是荆山所下。
“只待荆山被赶出宫去,届时宫中无人再将太子这一介幼童护佑,这太子之位儿岂不唾手可得?”
“栩儿,你不能杀她。”
“为何?”
“时至今日,阿娘也不愿再瞒你。岳回她……是你的亲阿姊。
“阿娘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换具女囚的尸体也好,放她回去也罢,总之万要留下你这阿姊的性命。阿娘这些年,亏欠她太多。”
隔着墙壁向李汝萤耳中传来的声音骤然消失。
少顷,却又有一道捶墙的声音似惊雷般兀的重重砸入李汝萤耳中。
“这不可能!只有庆阳大公主才是我的阿姊!”
“庆阳是你阿耶与德妃所生,她是你的阿姊。可岳回却是你的阿娘我所生,难道与你同母异父的阿姊便比不过与你异母同父的庆阳么?
“阿娘言尽于此,若你还认我这个阿娘,便放了岳回。”
随着木门阖拢声的最后传来,耳边的交谈声就此止息了。
而李栩砸碎器皿的声音却仍旧不绝于耳。
李汝萤慢慢沿着密道向回走。
原本她打算询问李栩的念头在闻听到这番秘密后,骤然消散了。
或许她该用皇后的把柄威胁齐王就范,然而以她对齐王的了解,齐王定会干脆令岳回死在狱中,如此便永远死无对证。
那齐王如今果真会遵从皇后的心意,放岳回一条生路么?
她不能拿岳回的性命去赌。
可她又该如何去做?
第64章 所言非虚齐王是装的
李汝萤继续向密道出口走去。
临近密道口,已有日光投射在黝黑的墙壁上。而与之同时投射而来的,还有一提刀男子的影子。
这男子的影子正缓缓向她靠近。
李汝萤脚步霎时间滞住,一手悄然握去腰间悬着的匕首。
许是那人察觉到她的警惕,顷刻间便来到了她的面前,声音低沉。
“公主,是我。”
李汝萤虽看不清他相貌,却听出了他的声音。
她舒了口气,握着匕首的手也松懈下来。
她亦压低声音:“怎么是你?”
金至简道:“此处并非交谈之地,我先护佑公主出去。”
“好。”
李汝萤跟随金至简小心避过齐王府守卫,顺利逃出了齐王府。
两人在附近寻了家酒楼包厢。
待茶博士上过水阖门退去后,金至简才道:
“先前见公主自刑狱匆匆而出,想来公主应是为饮仙楼岳娘子一事要去寻齐王。”
他一顿,“昔日齐王对公主多加责难,我唯恐公主受他折辱便跟了上去。怎知竟见公主翻墙寻去了齐王的密道之中,为防公主有所意外,我便隐身跟在了公主身后。”
“你一直守在密道口?”
虽说密道幽深,可李汝萤却仍忧切他是否听到了齐王与皇后的对话。他是否会因此对岳回不利。
那时她一直留意着齐王与皇后的对话,根本没能注意身后是否有人若即若离地跟了上来。
她密切注意着他面上的表情。
但见他神色坦然,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道:“公主若想救岳娘子,合该去寻圣人才是。”
李汝萤自哂:“阿耶从未信过我。”
金至简引着她走去窗侧,敛声道:“倘若公主所对圣人说的,原本就是圣人所相信的呢?”
李汝萤不禁抬头看向他,眉头微微凝蹙起来。
金至简道:“三月前太子未立,朝臣中不无提议立齐王为太子之人。且那段时日,齐王礼贤下士,便邀朔安名士。这些事,圣人应当全都看在眼中。”
他又补问一句,“然圣人却力排众议,反而立了如今的太子。公主以为,这是为何?”
李汝萤凭窗而眺,视线凝在云端的某处。
阿耶疼爱幼子不假,全并非单凭个人喜恶决断之人。
在人父之前,他首先是一位帝王。
齐王起初人前风流,却在册立太子之时一改往日面目
。后来心愿落空,心中定会存怨。
人若生怨,自会寻出事端。
比起怀疑没有丝毫下毒动机的她,阿耶更该怀疑的应当是齐王。
“多谢金将军解惑。”
李汝萤眼眸一亮,心中霎时明朗起来。
她谢过金至简,即刻去了宫中求见皇帝。
含象殿内,皇帝正提笔批着折子。
李汝萤跟随内侍走入内殿,向着皇帝伏跪下去。
“儿求阿耶做主。”
皇帝笔锋未停:“所求何事?”
李汝萤挺直脊背,目光决然:“二皇兄谋害太子不成,反威逼儿宫外友人,欲令她屈打成招,将谋害太子一事加诸儿身上。”
皇帝手中御笔停在半空:“朕怎听宫中传闻,是你先后给太子与齐王下毒,全系不满于朕素日对他二人之偏爱。”
“阿耶为仁父之前,先是万民的仁君。”
李汝萤又一拜。
“先前种种,儿后来思议过。阿耶并非是对儿苛责,而是正若先贤所言,是对儿‘爱之深,责之切’。儿先前糊涂,不通阿耶的爱护之情。
“可如今儿想明白了。儿正是自恃有阿耶疼爱,才敢屡屡违拗阿耶。尽管儿放肆至此,阿耶却始终未真正训诫于儿。
“便如前日夜间,儿当众使阿耶难堪,然阿耶却也只是尽人父之责,对儿简单训诫。
“若非阿耶存心爱护,儿如今便不可能仍旧好端端地与阿耶在此相谈。
“阿耶既愿见儿,便意味着阿耶并非真生儿的气。阿耶是慈父,儿如今全都晓悟了,自然便不会心存怨怼,更不会因并不存在的怨怼而伤害儿之兄弟。”
皇帝搁下笔,抬手令她站起身来。
李汝萤起身,向皇帝身侧走近一些。
“儿方才闻听二皇兄有恙,便前去探视二皇兄。谁知二皇兄却闭门不见。”
她的眸中满是忧切,“儿实在忧心二皇兄的身体,一时心急,便偷偷翻入了二皇兄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