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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你松手我就告诉你。”
  “傻姑娘。”这也许是他骂过的对女人来说最重的话了,“别把自己也搭进来。”
  “容吉把你娘给你的那些信物都给我了,我认不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便全都交给家主了,还和他说,你有特别特别多的财宝,如果你死了,这些财宝就再也不会有人得到。眼下他肯定着人去鉴这些信物的真假。若为假,也不用你自暴自弃,咱们几个都没活路,包括阿和。如果为真,就算你只剩一根头发丝还活着,他也肯定想办法把你救回来。”章絮知道光凭自己是说不动他的,拿他的亡母来压,说不定能有一些作用。
  果然,这些话才说完,梁彦好的脸色就变了,骤然失色,甚至真有些气恼地,质问她,“谁允许你自作主张?那些东西都是我母亲的遗物,若是不慎遗失了,你要拿什么来赔我。”
  章絮根本不受他的威胁,扶着墙壁改跪为坐,接着抬脚踩上了他的手臂,想要靠踹把他的身子翻过来,“你都要死了,我还怕什么。就是全丢了,也不干你的事。等你活得好好的时候,再来问我要赔偿吧。”
  “你!”梁彦好气得猛咳了几声,咳出血来,溅撒在地面上。也不知道这一番激动牵扯到了哪里,顿时出了满头的汗,又疼得皱紧了眉头,闭上眼睛想要挨过去。
  没见过他这么痛苦的样子,女人连忙止住了动作,趴过来搀扶他,又一次问,“箭伤到底在哪里,他们不可能给你处理好了,箭矢肯定还在你的身体里。”
  公子哥的身子已然经不起她几次三番的推搡,他疼得直闭气,连忙松了紧抓她的右手,改为攥住自己的衣袖,而后求饶似的,无奈道,“箭上有倒刺,他们不想我活,便把留在外面的两端给剪断了。如今剩的那截比皮肉更矮,你得拨开伤口才能看见……更别提把它取出来。”
  说完他又勉强撑开一条缝,看了看章和,温柔地说,“快带着孩子离开吧,少让她碰这些血腥的东西,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章絮听得心惊肉跳,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这么折磨人的法子。更没想过这家伙竟然毫无求生之欲。但她是不会放弃的,一咬牙、一狠心,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他身上的料子沿着破口撕毁开来,要大面积的创面暴露在自己的面前。
  “反正你都要死了,用这具残破的身子给我练练医术又如何,死在我手上总比死在他们手上强,我肯定给你的尸体弄得整齐漂亮。”
  没听过这种话,他破天荒爽朗地笑出了声,夸她,“……还是那条狗有福气。”
  “好了别撕了……你这女人给我留点体面行不行,这一身衣裳可金贵,价值能与金子相当,你都不仔细看看,说撕就撕。”他说完,勉强把身子转了个方向,冲她这边来,“伤在左肩,他们又强行拉动了我的左手,眼下半边身子都没法动。”
  老实交代完,又等章絮埋着脑袋翻出那个窟窿眼了,才在她松了半口气后,复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你这人,这么关心男女做什么,又不继承你家的遗产。”章絮没好气地答。
  梁彦好嘴贱,理所当然地回答,“若是男孩儿,我揍他就当揍你男人了。若是女孩儿,我准备的一对金镯子便有借口送出手。一对顶漂亮的,工艺也好,你手腕也细,若你喜欢,你拿去戴也差不了太多……”
  “啊……”章絮的手一碰上那处伤口便要他疼得厉害。这时距离中箭已
  经过去太久,破口外面的皮肉都不自觉地开始溃烂封闭,要将那箭矢彻底吞没。
  第148章
  “……弄出来是不是很难?”梁彦好疼得掉眼泪,但抽搐的嘴角依旧能保持笑容,“老酒可不会教你怎么处理这个,他肯定不希望你有一天需要处理这个。”他呓语。
  章絮已经摸得满手是血,鼻子快闻不见那股铁腥味了。
  “谁说我没处理过。”她用力地吞咽口水,以消减内心的担忧与紧张,“你回洛阳的途中我给一个屁股被打坏的男人处理过,他的伤口都长蛆。”
  公子哥听得直恶心,他实在没办法把自己尊贵的身体与那种不成形状的软体臭虫放在一块儿,于是毫不犹豫地皱起了眉头,把伤口凑近了,给她瞧个清楚,“我这儿还没生虫吧……要是生虫了,你干脆给我一刀。”
  “我受不了的……受不了。”
  女人有好多话想说出来揶揄他,可每每捏起布头想给他擦干净破肉里的沙砾,看见他疼得忍不住颤抖的身体就要红了眼眶。她又低头擦干净了自己的手,去抚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那处烫得惊人,她都不敢想象这家伙是怎么还能说这么多话的,放寻常人身上早烧得昏过去了。
  “你睡一会儿吧。”她想哄他去休息,这样拔箭的时候不会太痛苦。
  “……我不。”他不知道在固执什么,好像闭上眼睛就会死,她,她们就会痛哭流涕、痛心疾首一样,也许是尊严让他不允许自己以阶下囚的身份死在这座无名牢狱中,更不能死在她们的眼前,“我不要。”
  “你肯定是母亲最不喜欢的孩子。”女人被他气得直流泪,干脆掏出走之前容吉要自己带来的一小瓶九酿春,对着他的嘴灌下去,以此麻痹他。
  他又没力气挣扎,就是章絮想毒死自己他也没力气反抗。那些香醇的酒水顺着喉咙流进他的腹中,顿时引来一阵不容忽视的温暖。他哭了又笑,反驳,“怎么会……我可是母亲最喜欢的孩子。”
  而后不消片刻,彻底醉过去,再无回音。
  女人用还算干净的衣角,一点点帮他擦干净脸上的灰尘,好让他得以保持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漂亮模样,而后解下披衣,将阿和抱在怀里最后一次喂奶,喂到她再也喝不下,主动地把咂儿吐出来,再哄着让她继续睡。
  狱中终于安静下来了,没有看守之人窃窃私语的嘈杂声,没有他喋喋不休、粉饰太平的掩饰,只剩下她疾奔的心。
  ——一定要活下来啊。
  章絮抬手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从手腕上取下出门时夫君给自己的袖箭,它们小巧精致,拿来出来伤口最为合适。端起方才为他们准备的一碗水,女人果断地倒入了他的伤口中,以此清洗血迹、泥沙。然后捏紧了袖箭,一点点划开他的皮肉,把那个窟窿眼破开、打开,直到能把手指送进去,直到能触摸到破碎的箭矢。
  ——
  关逸是行刺之人,受到的刑罚肯定要比梁彦好重得多。
  但他身子硬朗,也是个能忍的,像个哑巴一样,不声不响。之所以把他绑在韩遂的书房里,纯粹是因为他在受刑时说了句“韩遂该死”被施刑的误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突破口,把他押来此处领赏。
  他跪在地上,双手负在身后,有两根极为锐利粗壮的铁钩穿过他的肩胛骨,将他的身子半掉在空中。
  “吱呀——”身后的门轴响动,他以为韩遂来了,要彻底处死自己,有些期待又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它的到来。
  可进来的却是赵野。那个他最喜欢又最不忍心拖下水的好兄弟。
  “……怎么不逃?”糙汉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无比疲倦,更没什么力气,甚至不往里屋走,就这么随便地坐在了一进门的地上。亲眼看着他被坚固的蛛网缠住,再无健全脱身的可能。
  剑客的嘴唇已然干涸,鲜血沿着沟壑蜿蜒而下,从嘴角流出。
  “怎么逃?”他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嘴角抽动着,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从油纸透进来的昏暗的日光,回答他,“赵野,我的剑变重了。我的脚步也是。”
  偏偏来的是自己,偏偏就能听懂,赵野苦笑一声,略显无奈地说,“娘子把小梁的符牌带来了,等韩遂证实过后,那小子就会被放出来,能留一命。”
  “……那就好。”关逸听见公子哥有救,沉重的身体稍微能轻一些。
  “但他要你死。”糙汉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救他了,所有人都暴露在外,无一幸免,此刻放关逸逃走,留下来的都得死,“也许就是这几日。如果你承认你是马腾派来的,他便留你全尸。”
  男人们聊生死大事的时候,总能更镇定些,没有那么多的泪水与痛苦,真要赴死也是毅然的、慷慨的。
  “还是你小子聪明。”关逸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调转开,就像话家常那样,就像前日悬于房梁顶上,一切都还没发生、尚且安好时那样,“真推测出他与马腾过不去……”
  有些话他一直没与这些伙伴说,可能觉得他们不需要知道,也可能是怕他们知道太多了,等自己走后伤心。可眼下要说,全是因为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傅大人于我有恩,救命之恩。我关逸只要活着,此恩便一定要报。”他口吻淡,情绪不大,但诺是重诺。
  “那时灵帝有恙,太后掌政,伙同宦官诛杀不对付的朝廷命官。当时派去傅大人那儿的,便是我这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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