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府上肯定没人照看公子哥。他既被判为贼人,他们自然要可劲儿的虐待他,眼下只有自己能出面,若是带着救急的膏药过去,说不定能保下一条命。
这么一想,她带着阿和又从前门绕了一圈去找酒兴言,想从他那里要些金疮药、止痛膏,干净的棉布来。
“酒大夫,我没处理过箭伤,若晚些时候见到他,我该注意些什么?”
“谁受伤了?”酒兴言一直留在屋子里,听不清外面说了些什么。
“彦好,说是中了箭又受了刑罚。”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从医者这里获得更多的帮助。
可酒兴言一听就明白,这伤势又凶又险,不是她一个没经验的女娃娃能处理得来的,果断劝道,“你处理不好的,且牢狱又脏又乱,对你身子不好。丫头,这事你别管了,他们问你,你就与他们说,你是被他骗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哪怕是酒兴言从前在军中,身边有副手,这类伤势都能要了军士半条命,更何况身子骨脆弱的他。
“……我不能不管。”章絮记得昨日梁彦好是如何帮自己的,她记得清清楚楚,“我既然选择与他假扮夫妻,这件事我就得一管到底。”
酒兴言也左右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再加之,他们此局走得太深,局外之人鞭长莫及。
“求您帮我,给我能用的药材。”
老者闻言,一连哀叹了好几声,不得已将实话和盘托出,“他昨日刻意回了一趟,说后面的事情不要你们夫妻俩管了。当日答应关逸的人是他,这件事理当由他完成。”
章絮却不管不顾,她更是将阿和短暂地安放在桌上,要来与他抢抱在怀里的药箱,坚持道,“酒大夫,我没不让他完成,我没阻拦他。我只是想救他、帮他,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那日我既然管了关大哥的事情,今日便要管彦好,来日遇上容吉的事情我也会说上两句话。我一直都记得咱们是一家人,同患难共甘苦,那自然是缺了谁都走不到今天。”
章絮没什么力气,若要真与他抢,根本抢不过。若酒兴言打定了主意不给她,她今日拿不到半瓶金疮药。
可这话说得他羞愧。
他们几个不把生死看在眼里的,心里没多少感情,帮他们夫妻俩,只是顺手的事。不过开两个药方,多出几个子儿,磨剑,对有孕的上上心。仅此而已。没什么难的,就像水向来往低处流那样。
但他们反过来想要帮这几个,得使干净浑身解数,得保证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件事,都不能有偏差。
这么难,这么艰难,搞不好会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寻常人早放弃了,没意义,得不偿失,不能从中获取更大利益。就这样,他们也要帮。
酒兴言搜遍肚子也找不到一句能拿来劝阻她的,正如赵野也无从下口那样,他们知道这样做不是错的。
仅仅是危险的,铤而走险的。
“……拿去吧。”酒兴言松开了药箱,抬手将之挂在了女人的肩上,担心地说,“我怕你背进去了,他们也不让。”
章絮却不怕的。她走回桌边,弯腰把阿和抱在怀里,坚定道,“彦好死了对他们没好处。”
第147章
梁彦好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他只是不爱拖累其他人。大抵是自小的教养,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说他没用,不听话,风流浪荡,他也就坦坦荡荡地认了,若是配不上这些恶劣的形容,他闲得无聊的时候,还会刻意饰演一番,要他们相信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可你要从他嘴里逼出一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受别人指使”,想都别想,他觉得这是奇耻大辱。
一定是太不寻常了,在他看来只是很平常的事情,在凉州这些粗糙的男人看来,实在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对成山的酷刑不为所动。不会没素质地骂这些行刑者是“狗娘养的东西”,也不会说一句家主的不是,更不会毫无尊严的大哭乱叫。
最多,最多像个孩子似的,掉些稀稀拉拉的鼻涕水,或者眼泪。
“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还是哑巴了。你们昨夜弄他舌头了?”看管他的实在是想不通,想他受不得一点打,细皮嫩肉的,轻轻一碰,便哪儿哪儿都烂了,可就是一声不吭,气得用那双不知道摸过哪里的脏手去掏他的嘴,看他舌头还在不在。
可他一尝到此人指头上的苦涩咸味,就恶心地作呕,好像吃到了屎。
搞不定他,一点搞不定,又得了命令不许把他弄死了。只得把他从刑具上取下来,再找一间还算凑合的存放着。
“你就看着他,隔一段时间就去摸摸还有气没。”总之这些人走之前是这样吩咐的。
然后,天亮了,从他靠着的那堵墙上的小窗照射进来,洒在他眼前的泥地上。他盯着不远处的一堆小黑点看,无聊到在心里揣测那是什么,好转移注意力,不叫脑子太痛。但我觉得以他浅薄的见识,肯定认不出来那是老鼠屎。
时间在牢狱中运转的比往常更慢,好像会被苦痛拉长似的,他等了好久都没等来天黑。
最后唯一等来的,是门栏外传来的锁链声。
那时的律法中有规定,家主是不能对奴仆动用私刑的,无论奴仆犯了什么错,都必须要上报官府,经过官府批准才能被处死。但这也许是个例外,毕竟他们在土皇帝的府邸中。
也许是他们把关逸也关进来了呢。他这样想,于是勉强抬头,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他神经病似的突然笑了两声,又剧烈咳嗽,以为自己看错了。章絮怎么会到这里来。而后再度抬眼,无语,失笑,骂了句,“他是不是疯了,让你到这儿来。”
女人轻笑着,没说话,旁边有人,只伸手指了指门上的锁链,要领路的把枷锁解开,而后拉开沉重的木门,拖着脚踝上冷硬的锁链,缓慢地朝他走来。
她的步伐听起来与之前很不一样。忽然有了轻重、缓急、顿挫,好像走得艰难。
“我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不用过问他的意见。”章絮没能把那么大个药箱全拿进来,但她求商夫人许自己拿件披衣进来,夜里好睡,而几瓶紧急的,就塞在她别进腰身里的褶皱里。所以等门外的一走开,她便把那件披衣解了下来,将之缠绕在胸肩,好把阿和绑在身前,以此解放双手来查探他的状况。
梁彦好转眼看见谁在她胸前睡袋里的章和,神情更是无语,一肚子脏话想要送给赵野,但没力气,听的人也不在,只好用力地翻了白眼,冷哼道,“我若是你,明日便去街上换个男人,路边牵条狗回来都比他有用。”
“你这人怎么这么嘴硬,我若是不来你可就死了。”女人不计较这些小事,弯下身跪在他身边就准备揭开他的衣裳看看伤势如何,“酒大夫他们都这么说。”
公子哥不觉得这是什么稀奇事,撇撇嘴答她,“……你就是来了我也一样会死。”
说到这里,章絮一眼看过去竟然都没找到他中的箭究竟在哪里。是衣裳上的血迹太多了,原本那身他最爱的青绿色的华贵锦服如今都成了紫褐色。而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揭开来,入目净是破皮坏肉。她看了几眼,也以为公子哥是不晓得疼的,说话都不带气喘。
“箭呢?他们说你中箭了。”女人的双手一直在重重叠叠的料子里翻找,先把五脏六腑所在的位置摸了一遍,而后又是四肢,怎么都没看到冒出头来的箭矢。
他懒得解释,看着她不回答,好言相劝,“不然我把你骂一顿吧,也许他们看我们感情不合,能把你赶出去。”
女人不理他,找不到就去解他的腰带,心想着把他的衣裳全脱了肯定就能看见伤口,可摸着摸着就给他抓住了手腕。
公子哥没什么力气,但和此刻的她相比,又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还真能打个平手,让她没办法轻易挣脱了。而后勾着唇有意调侃她,“有男人了还脱我衣裳,害不害臊。”
这很反常不是,上回手破了,给那野兽打歪了嘴,抽抽噎噎哭了整宿,巴不得多用两天酒兴言给的药膏,生怕手心留下疤痕。可中箭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府上的人都见着了,他没必要隐瞒。
章絮低头看了眼他发白发凉的手,凝重地问,“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他看着女人,还是没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翻了个身,把腰带的上的绳结压到身下,不给她摸见,而后聊起其他的事情,“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你别打岔。”她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半分。
“我是真好奇,
第一回看见真的小娃娃。她多少是我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别太吝啬了,这点心愿都不满足我。”梁彦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这会儿想看看章和,只能把眼珠子尽可能地往右边转,转到眼珠子都痛了,有些晕、花,也没力气把脑袋或是上半身抬起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