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他听见了,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在门口,不敢进屋。这事儿就是这样的,没捅破之前还能装一装,捅破了就要避嫌。
真他妈中邪了,真他妈的,程弋越想越恼火,忍不住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她是什么,是从地里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和毒药一样。早就让她滚啊,滚远点,别对陌生人这么好。
要不是他打不过她的男人……
“睡吧,我明天就给野哥道歉去,今夜的事儿赖我……是我太小心眼了,对不起。”他气得头昏脑涨,说完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怪自己不懂事,怪自己管不住心中的邪念。
要不是他打不过她的男人……
“……不用跟他说。我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她才搞明白情况,脑子里一团浆糊,是真没准备嫁了人还要应对来自其他男人的感情的这种事,“我们可以先不谈这件事么?让我忙完这段时日再给你答复,我不希望大家好容易有的希望最终毁在这件事情上。”
“不说了……睡吧。你就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少年总是锋利的,要么划伤别人,要么划伤自己,“和他们相比,我算个什么东西。”
真难啊,忙得喘不上气的时候竟然遇上了无法回应的爱意。
她没有再回话,任由黑夜继续沉寂下去,沉寂。
莫约过了一刻,他被冷风吹得腿脚发木,侧耳贴在门上,听见那急促的气喘声逐渐平息,才站起身往屋里走去。
章絮已经睡了,还是他走时那个毫无防备的姿势,若他稍微坚持一下他的邪念,说不定这个女人就会因为羞愧难当而留下来跟着自己。他有这个机会的,今夜赵野抽不出身,得回山寨。他有这个机会的。
可他抬头,看着满屋子被她篡改过的痕迹,想起昭昭叮嘱过的,要是自己欺负她,就再也不认这个哥哥了,想起她毫无防备的热心。
忽而放弃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走的时候可以让我光明正大地吻一下么?”他苦涩地笑,“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就这么放你离开,我不甘心。”
夜风继续吹,女人熟睡,无人应。
第108章
一整晚程弋都没能睡下,他有些睡不着。一面为自己的主动窃喜,一面又为即将应对的争端感到担忧。只好躺在床榻的角落里,等到天明。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
章絮突然醒了,从床上挣扎起来,半扶着床檐,痛苦地呕吐起来。起初她还能忍,吐两口缓一下,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冷风一吹,就收不住口了,又像几个月前那样,吐苦水。
程弋听见动静,吓醒了,从床上弹起来。醒来碰上不知所措眼睛红红的程昭。她正半跪在章絮的身侧,用手扒住女人的身体,防止她滚落下床。
“哥哥,你快帮帮姐姐。”
他知道怎么办。他又不懂医书。
少年只能强忍住慌乱的心,走到她身边,伸手帮她拍背顺气,边拍边问,“我娘像你这么大肚子的时候不会吐的,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你歇歇吧。”说完又伸手托住了她的下颌,防止她呛到。
女人摇了摇头,无力地答,“我也不清楚,半夜腹中就开始饱胀,捱到清晨彻底撑不住了。”
“几个月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少年拧着眉,实在是找不到话来骂她了。
章絮白着脸,冲他比
了个五。
“找医工去吧,你们那边不是有?让你男人去找来。”程弋知道她能联络上赵野。
但她不肯,解释道,“昨日我气他们不过,求他帮我们去办了一件事。这事没完成之前,他都不会再过来了……这段时间还得麻烦你。”
这话给程弋听笑了,这俩,妈的,他们懂不懂到底什么是乘人之危啊。
“那我去给你找两个生过孩子的妇人来帮忙……你可别死我床上,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死在这里。”程弋见她稍微好些,半警告半威胁着出了门,去给她搬救兵。
——
说另一边,赵野去帮她做一件事。
准确来说,不是帮她,而是帮那些不知道反抗的村民。那不是什么好事。但不是杀人,放心,不是紧急情况下,赵野不会主动杀人。只是给他们一些能长记性的教训,教他们如何做人。
这对赵野来说不难,他们这些男人最不怕的就是打架斗殴。可这一拳真打下去,就要和山寨的闹翻。
赵野怕连累她,决定结束之前不再与她相见。
两人打定主意的理由很简单,赵野看不惯,章絮忍不了。再加上,他们知道了此前在这个村庄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酒兴言没和她说,光给一个地方的人看病,就能知道他们曾经遭遇过什么。这些都是铁证。
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像丽娘那样,由于不规律饮食、长期挨饿所导致的脾胃虚弱。是山寨的无理,围困他们几月所致。给他们发些补胃气脾气的药,慢慢养上几个月便能好。但也有不少前来看病的是女人,她们身患隐疾,且过半都是在这半年里被迫服侍寨里人得来的,有花柳病,有虚脱之症,有破溃,有糜烂。
所见种种,触目惊心。
女人以前不懂事,没经历过,又想着既是半推半就促成的事情,也许不会这样折磨人。事实自然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太天真了。
受伤害的人没处可说,不代表伤害从未发生过。她突然开始感到不可抑制的愤怒和伤感。
“能不能想个办法不叫他们过来?”章絮前日是这样同赵野说的,“已经发生好几次了,病情刚有好转,忽然急转直下。一问才知道他们又过来欺负人……真是没完没了了。”
“夫君,我忍不下去。”
“有。”赵野点了头,“就是麻烦。之前有过念头,但没和你说,怕你觉得我多管闲事。”
他看不惯那些人很久了,“知道他们一般都去哪儿么?我找他们也方便些,省得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白费力气。”
她知道,治好了几位女娘后,她们都开始信任她,与她说实话,“南边的林子。那边是山阳,白日阳气重些,没那么多蛇虫鼠蚁,方便也安全。”
“好,我明日就去。”男人二话不说。
可这事儿不好办,想管住那些人的下半身,无异于与所有人为敌。随便想想都能预料到他们要挑起来多大的争端。
章絮也陷入了两难,为他肯替她们出头感到骄傲,又为他们势单力薄感到担忧,忍不住感慨,“要是小梁他们还在就好了,不至于要你腹背受敌。”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你不是和我说,从这里骑马回洛阳只需四五天么?”章絮见他毫不犹豫,又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赵野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他们快回来了。若不是他们有回头的迹象,我不会现在就去做这件事。”
“酒大夫和我说,今晨已经收到了他们递来的信件,信上说,他们已于半月前抵达洛阳,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赶回来,最多不过半月。这会儿再算,大概已经在返程的途中。我们再坚持一段时间。”
女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叮嘱他,“一切当心,等你平安归来。”
——
南边的树林。
他此前从未造访这里,他爱走山阴,那边相比于山阳,更为寂静,枝头不挂鸟,林间少虫鸣。
所以第二日,他一反常态,不往村子里去,也不从此前常出现的地方出发,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南林,三两下爬上树林里最高大的那棵树。
彻底隐匿于树间,与林中万物同息。
如果说废这么大功夫只是为了偷偷摸摸给不正经的人打一顿,那他是不愿干的,毛病,他就爱跟之前同酒兴言说过的那样,把他们的脸子扒下来。
他没在树上等多久。莫约是阳光透过树梢开始往林子里射的时候,就听见一行人吵吵闹闹地走过来。有男有女,成群,女人在哭,男人求饶,霸道的口出狂言,有违纲常。
他不认识那些人,山寨里百八十个农汉,他不可能各个都认识。但他见过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裳,寨子里统一发的,错不了,正是章絮口中所说,那些不要脸的东西。
赵野没下树,随便折了根树枝,搭上手腕上绑着的弩弓就往他们脚边射去。
簌簌几声,断枝破空,扎在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地方。
“谁?!”那些人闻声而来,仰头看见栖息在树冠上的庞然大物。
然而逆着光,他们瞧不真切,只能望见他的黑影。黑影被不直的阳光拉得斜长,盖住这一片地域,把他们几人笼罩其中,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赵野改坐为蹲,两只手搭在膝盖上,邪笑着往树下看,讥笑道,“捕猎叫我干,催粮叫我干,守卫也叫我干。我上辈子欠你们的?真便宜了你们这帮浑水摸鱼的。我今日倒是要看看,把你们收拾了,寨主他老人家是罚我还是罚你们。”